坐在沙发上的姥姥赶紧附和:“嗯,我也说嘛,按说咱们家人没有不能生的呀。”
“那他家人还觉得是你的问题了,我可去他妈的吧!小姑子一天的挑和,离婚也是让她给搅的!他那个妈也是个事儿逼,不明事理那么个玩意儿!那会儿想得丑就丑点儿吧对你好就行,闹了半天,人丑心更丑!”
妈妈看看姥姥低声说:“老二到现在也连个孩子都没有,赶紧要个孩子就好了。我说跟他二娘抱一个吧老二他们不愿意。”
姥姥沉默片刻:“到底跟自个儿生的不一样。”
下午太阳已经偏西,我一个人坐在卧室床边擦手机壳,客厅里妈妈对老姨说:“给介绍的那个人说这个小伙子原来是个当兵的,年纪也不算大。”话音才落下外面就响起敲门声。
进来的人白白胖胖,一身嫩灵灵的肉像能掐出水来。男人一直不怎么说话,总是低着头,妈妈和老姨与男人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招呼男人吃饭时妈妈不停劝他多吃点儿。
“多吃菜。”
“嗯。”
“多吃饭。”
“嗯。”
男人点头闷声往嘴里扒拉饭菜。
男人走了没一会儿妈妈问我:“你觉得这个男的咋样?”
“呵。”我干干地笑了一声。
相完亲老姨又赶回BJ上班了,妈妈在电话里嘱咐她说:“张姨又给介绍了个小伙子,你有时间回来见见……”
这节课语文老师少见的没拿参考书念而是兴意大发地信口胡诌起来。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杜老先生估计是遇上台风了,他要是生在咱们这个年代政府早救济了,给他盖上楼房。”她双眉一挑:“平房变楼房,挺划算的昂!”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他喊着‘哎,张三、李四,别跑,给我留一个,兔崽子!’哈哈哈哈哈!俄顷风定云漠色。大自然的风‘嘎’然而止,风停了吧!”语文老师努力忍着,可那笑却好像怎么都憋不住。
“没等把家里的大小子二闺女们叫上再盖呢大雨又来了,咱们也别点灯了,点上也是白点,摸黑灯睡觉吧!”
语文老师边挠膀子边哈哈哈笑个不停。“让他们都笑逐烟(颜)开……”语文老师眼缝儿里蓄着泪,面容扭曲,人和声音一同颤抖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打了下课铃我慢慢悠悠地往操场上晃。
他长得好高,已经站到了第一排。男孩子都能窜这么快吗?
人群中他那样出挑,旁边块头最大的男生也不及他显眼。
看着他圆圆的头、黑森森的发、挺直的背、宽阔的肩,我不由想起一个词,鹤立鸡群。
不是吗?他真像一只引颈独立的鹤,好气派。
那我这些同学成了什么?
我低头痴笑,恐怕真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操场上各班已经依序站好,我不跑操于是和老师一起站在跑道外等候。
将要起跑时希同学从队伍里走出来,他和李老师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微微低下头去。李老师抻直身子垫着脚尖伸手摸他的额:“这么烫!你这孩子也不看看啥天气穿这么单!”
听李老师这么说我才注意到他还只是在校服里面套着那件白色的圆领短袖。
“快快快!”李老师一手护着他一手推着他的背催促他回教室去。
这次家长会李老师把希妈妈留在班里和她单独谈话,大家都陆续出去了我还留在座位上磨磨蹭蹭。
希妈妈和李老师差不多高,微胖偏黑,地方口音。
李老师说:“你们那孩子身形儿是没得说,整个班往那儿一站你就看吧,谁都不显老远就显出个他。说句大话,放眼一操场也找不出第二个!”
再也逗留不住我才掩着笑低头出去:原来也不单是我抬举你,咱们李老师更能吹。
可操场上近在眼前的人,我眷恋的男儿,当今时代阻隔我们的是什么呢。
中间那一排矮矮的铁栏?
妈妈照旧把从饭店里带回的炒饼腾到新塑料袋里。
“为什么总没我的份儿?”
妈妈毫不在意的说“你不是不爱吃炒饼吗?”
“我什么时候说不爱吃了!”
“都是给你姐姐带的,你要想吃就拨一点儿。”她把刚才已经系紧的袋子重新解开从里面匀出一点儿倒进小碗里。
咬着手里的半个馒头我感觉自己这张脸像坠了铅似的瞬间沉下。
见我半天没动筷子妈妈问:“你咋不吃炒饼?”
“我不爱吃炒饼。”
年近了,饭店的玻璃窗内是暖融融的灯光,桌前的人们都笑啊、笑啊,笑什么呢?
我停在路边低头看饭店的灯光和身边路灯的灯光交织下自己错乱的影子,重重叠叠。
许多窗里都点着美丽的彩灯,我也想要一串彩灯,让它在窗前闪啊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