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雪晴,天光明好?。
容淖从毡包里?出来?,发现少了风雪碍眼,雪原上竟遥遥可见一脉远山,雄浑中带着苍凉。凝神?细看,又会发现它有舒缓的起伏,似无?限延伸向春的希望。
有人打马自前方草场而过,稳健的马蹄踩出一路飞晶。
容淖抬眼望去,下意识以为是策棱的人前来传递信息。
可那一人一马只是?远远冲他们帐篷吆喝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跑远。
容淖看向策棱。
策棱冲她?微不可察摇头。
不可能这么快,除非中途出了意外?。
阿润正在圈里?喂牛羊干草,听见吆喝声立马冲出来?,高兴对策棱几人道,“有商队过路,附近草场的人闻讯多半会赶去交换货物,说不定你们的亲戚也在集上。”
“如此甚好?。”策棱同样含笑相对,侧头问容淖,“要不要去集上看看?”
容淖不答反问,“可以去?”
他们起初选择向牧民借宿便是?不想暴露身份,贸然去集上人多的地?方岂非增加暴露风险。
策棱笑笑,大掌忽然按上容淖的脑袋,把她?毛茸茸的帽檐按下去几分,正经模样还挺有‘好?兄长’派头,“你想去就能去,三个孩子估计也想出去玩闹,我们正好?领他们同行。”
容淖看看三个小孩儿,心下了然,调整了帽子和毛领,遮住大半相貌,只隐约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
阿润留在家中照顾怀孕的牲畜以及刚生的小家伙们。
容淖‘三兄妹’则领着三胞胎坐上骆驼爬犁出发去集上。
爬犁不算大,策棱骑马带上三胞胎里?的哥哥,塔图负责驾车,容淖与两个小姑娘坐在一堆皮子中。
是?阿润拜托他们带去换盐与粮食的各色皮子。
硝制储存得不太好?,味道很重,但胜在能挡风很暖和。
三大三小坦坦荡荡出现在集上,任由?哪一方寻人的都不会把‘拖家带口?’的他们往六公主或贝子爷身上联系。
一到集上,三个小孩儿便如同泥鳅入地?,东窜西瞧,滑不留手?。
专在卖小玩意儿那一片穿梭,对陶响球、摩罗之类爱不释手?。
容淖提出给他们买一些回去,他们又纷纷摇头。
孩童眼里?闪着渴望,但已从辛劳操持生计的父亲身上懂事地?悟出了克制。
策棱干脆让塔图跟着他们三个,自己带上容淖去用皮子换粮食。
容淖看他自如的混在商贩中讨价还价,谈笑风生,半点不见富贵骄气,只是?健壮身姿隐隐透出行伍之人的板正。
无?端想起那句,君子应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
一个小小年纪经历变故由?云间掉进泥坑,又靠自身本事硬从泥坑中站起来?的人,腾云驾雾飞上天后并未忘却或是?刻意涂抹曾身在泥淖里?的日?子,反倒因此修出了谦和与包容。
无?论是?对待下属塔图还是?阿润等人,他从来?不矜不亢。
策棱若有所觉,在他转头回望时,容淖及时扭开?头去看卖脂膏的摊子。
策棱换好?阿润家所需的物什,又额外?采买了一些当做他们三人借住的口?粮,整整两麻袋加一大捆,交给看孩子的塔图一起守着。
然后偏头示意容淖,“逛逛?”
容淖颔首。
两人边走边看,商人逐利,带到草原上来?的好?东西早同贵族们交易过了,拿到集上来?卖的其实都是?关内外?淘换下来?的滞销货物。
二?人长于宫廷,什么好?的新奇的没见过,没什么能入眼的,直到再次走回刚才容淖看过的脂膏摊子。
“刚才在看什么?”策棱问容淖。
“没什么要买的。”容淖淡声道。
策棱看看她?,却掏出钱袋,顺手?在最角落拿出一盒脂膏。
容淖看那小小陶盒上花纹十分粗糙,果断道,“我不要!”
策棱怔了一下,喉间溢出几声笑,“不给你用。”
摊主听见两人交谈,搓着双手?用不甚流利的蒙语笑着搭话,“姑娘,那脂膏是?给男人刮胡子用的。”
容淖:……
摊主又调侃道,“不过他用了也是?为了取悦姑娘你,和你用的没什么区别。”
摊主常年在塞外?行走,知道这里?的儿郎粗糙得很,习惯眉毛胡子一大把,认真修面?的才是?异类,他每次只带一两盒修面?脂膏出关都不一定能找到买家。
估计也只有年少情热时会百般注意自己在姑娘眼中俊不俊了。
容淖僵住,被憋笑的策棱按着帽子领走,没让摊主继续调侃她?。
回去的爬犁上,容淖木着一张脸。三胞胎玩累了倚在她?身边昏昏欲睡,她?无?所事事,认真玩起那块玛瑙原石。
总之就是?不想和策棱说话。
她?还记自己被策棱掌着脑袋带走时,无?意碰触到了青年发颤不止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