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年,她没有打扰她,独自克制着如杂草一般疯狂蔓延的情意。而谢漪却从她眼底的自制和深情看出了端倪。
她与刘藻一般,束手无策。
再次单独相见,是因李闻欲与帝宗联姻,将侄孙说与陛下为夫,还称丞相也看好这桩婚事。
刘藻急了,也怕了,召见谢漪。
但当谢漪来了,她却不敢问了,小心翼翼地说起了别的事。谢漪不忍心,主动澄清,并非她以为陛下与那位小郎君般配,而是李闻有心结亲。
她一说明,她看到刘藻的眼睛都亮了,笑容也明澈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救赎。
谢漪心酸得不忍看她。
有过第一回独处,很快就会有第二回,又过了一阵子,刘藻欲在太液池畔建宫室,召谢漪来参详。
谢漪到时,是在神明台上,刘藻令方相氏为她拆了一字。不知她问的是什么事,但想来卦象并不如愿,她神色怅惘,忧心忡忡。
谢漪并未多问,与她前往蓬莱岛。路上却遇上了大雨。
这场大雨,让谢漪发觉,这个孩子原来已经长大了,学会了照顾人,更是学着挡在她的面前,代替她去面对风雨。
谢漪很欣慰,又心疼。
在岛上,她问她,来世的来世可曾许人,可否许与她,哪怕只做片刻心动。
谢漪不敢答,若是答愿意,便是又生纠葛了,何必呢。她长久地沉默,刘藻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谢漪只觉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冲动先于理智地道:“好。”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可刘藻的眼睛蓦然亮了,眼中满是喜意,谢漪心间一动,已经不知多久了,她没有见过萌萌这样高兴了,于是悔意荡然无存,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刘藻眼眶泛红,用力地点头,道:“我等。”
她有多喜欢她?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的来世,便喜悦至此,好似寻见了生机。
谢漪以为,萌萌瞧见了曙光,接下去,应当会想要再进一步吧。她不由慌张起来,担心自己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她想错了。
刘藻还是不常召见她,但也不会刻意地不去看她,不会避开与她独处,她做得自然得多,也将情意藏得更深了,她会在目光对上时与她微笑,也会私下召见,赠她一些物件,那些物件全是她喜爱的,一看就知是精心挑选。
可她的言行,越来越像一个晚辈了,像是一个人长大了,便明白了年少时的荒唐,知错就改地对往事不再提起,她对她敬爱有加,私下有礼,朝上更是敬重。
她瞧上去真的彻底放下了。
可谢漪却忘不了,那夜蓬莱岛上,听到她愿许来生的来生时,她骤然红了眼眶,用力地点头,说“我等”的模样。
她明白,萌萌确实在成长,她学会了遮掩,演得越来越像,不再给她困扰。
可谢漪不觉得高兴,反而越来越慌了。夜半无人时,她会想到她,朝上相见时,她会探究她笑容下的真意,有时她还会入梦。
最常梦见的,是她独自站在船头的那个背影,孤单冷寂,也会梦见那日雨后,她们身上都湿透,衣衫贴在身上,萌萌连忙转过身去,慌乱地说,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谢漪逐渐地分不清,她对刘藻,究竟是怜悯是同情是疼爱,还是原来数年漫长岁月的深情以待,其实她也并非全然不心动。
谢漪慌了,她甚至不敢想她也心动了。
这条路该多难走,萌萌不该走这样一条也许根本就没有前路的道路。她提笔写下辞呈,匆匆呈了上去,等一个离别。
刘藻来得很快,带来的有珊瑚树,她认出来,这是许多年前,萌萌即位不久,邀她同去观赏珍宝之时,她看中的。
她将珊瑚树当做了离别之礼相赠。
她还写了一道诏书,诏书上是对她的无数封赐,还在末尾添了一句,“凡诸侯入京朝见,巩侯皆不必亲来,可遣使代之。”
谢漪反复在心中默念这一句,心像是被掏空了,有了这一特许,她们余生都不必再见了。
刘藻是强撑着情绪,与她和颜交谈的,在她起身离去时,她终于忍不住情绪的崩溃,背对着她,道:“是我对不住姑母,让你白养了个孩子,使你半生心血都作废。让你不得不避走他乡,使得十余年功业付诸东流,一身材干皆受埋没,只能做一个闲散列侯。倘若真有来生的来生,我一定躲得远远的,绝不再来拖累姑母了。”
谢漪听出了这句话中的绝望,听出了刘藻竭力抑制的哭腔。
谢漪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来生的来生,你不要了么?
来生的来生,我们便不是姑侄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男女之情,我也给你。
可是你,不要了么?
我终究使你感到累了么?
珊瑚树里藏了青鱼佩,谢漪发现了,她将青鱼佩取出,贴身携带,去收拾行装。她要带物件不多,当真收拾下来,竟大半都是这些年,萌萌赠与她的物件,与方才随诏书赐下的珍宝。
谢漪独自在书房中待了许久,待出了许多的放心不下,放心不下萌萌,担心她诸事闷在心头,闷坏了身子,担心她过于勤勉,劳累过甚,担心她病了累了,无人关怀。
正当她想着,过些年,萌萌放下了,兴许她可以回京时,外头传来消息,老夫人过世了。
谢漪顿时一惊,慌忙赶往旧邸,一到便看到刘藻跪在遗体前,孤身一人,神色空洞。
那一刻,谢漪想,她走不了了,她放不下她。
老夫人的丧仪极为隆重,有天子服丧,谢漪陪着她,照顾她。这孩子还是有礼而懂事,谢漪却越发地心疼她。
丧仪过去,刘藻突然召见她,问她:“谢相曾说过,对我从无男女之情,那已过去两年有余,谢相待我,可有过男女之情?”
她问得突然,谢漪毫无准备,心便乱了,可她这回依旧不能让她如愿。
她真的做不到眼见着萌萌踏上一条凶险万分的道路,她该做一个明君,受万世敬仰,受百姓爱戴,而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一件艰险无比的事。
她只能否认,她不忍看她,可萌萌,她摆在心尖的萌萌,那般失望悲凉,却在最快的时间里,改了容色,温柔地笑着:“我料是如此。”
她将这两年来的真心剖白了一番,从何时动心说起,谢漪听得入神,想的则是她是以什么心情说这些呢。
“谢相留下吧,留在我身边,我会放下,你我往后只论君臣,只论姑侄。最迟二十岁,我会择一皇夫入宫,生下太子。”
谢漪像是听不懂这话中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方明白过来,心却像是彻底被剜了出来。
萌萌将有皇夫,将有太子。
谢漪恍惚地想着,唯恐在刘藻面前失态,头一次落荒而逃。
她想这大概这最后一次,自萌萌口中听闻爱慕之语了,她松了口气,可心底里遗憾却一点一点地满出来,渐渐地布满了她的心扉,逐渐地,她已不只是遗憾,更是难以言喻地痛苦。
她不住地对自己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以她克制,她自然能做到不露声色。
若非那一杯酒,她与刘藻恐怕当真到此为止了。
然而那一杯酒,她的心中只剩了刘藻一人,究竟是何时起,这个孩子,竟在她心中占据了这样一个位置。
以至于,当刘藻将她带走时,她满心庆幸,幸好她在。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好长啊,回顾了一下,才发现,原来写了这么多。
这篇文是我写得最长的一篇,写了一年多,今天全部完结,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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