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总说:“对嘛。要两条腿走路。既要搞综合商社,也要搞工贸一体化。在广西开矿,就是工贸一体化的路子,向外贸业务的上游延伸。建立出口产品基地。”
王晗满不在乎地说:“外贸业务结构转型都吵吵多少年了。什么综合商社啦,工贸一体化啦,听得我耳朵都起糨子了。拿这个综合商社来说吧,在咱们老公司,派驻国外的分公司有几个还能正常运转的?再说工贸一体化,从我当工艺品科科长开始,到陈淑娜继任,扶持了多少工艺品出口工厂?现在除了康乐的厂子,还有几个能拿得出产品的?”
康乐不好意思地说:“别提我那料器厂了。这回广交会一个订单还没接到呢。我这儿也琢磨是不是产品该升级换代呢。幸好我那是乡镇企业,工人还保留了农民身份,手里还有地,厂子不景气,生计不是问题。”
王晗心服口服地说:“要说做工艺品出口的工厂,我看都没有苗丽华的骨雕厂做得好。自从苗丽华搞起了骨雕摆件,年年广交会都这么火。要规模有规模,要利润有利润。让人眼馋啊。这回组织广交会货源的时候,我真动了心思,想搞些骨雕摆件过来。可惜,工厂那边没有人能出来牵头。”
酒精上头的钱总问:“你说苗丽华?丽华工艺那个苗丽华吗?她,我熟悉啦。苗丽华和她老公曾列兵以前都是广州象牙雕刻厂的普通工人。广州象牙雕刻厂,原来是我们广艺的企业嘛。”
于建学自愧不如地说:“人家现在规模做起来了。没白折腾。”
喝了酒的于建学差一点儿把后面的话吐露出来,他想说:“现在的丽华工艺可比你广艺有实力多了。广艺那一点家底,还敢投资有色金属矿吗?”
钱总打着酒嗝,跟王晗说:“这回广交会,你没带骨雕是对的。做骨雕,我估计你搞不过她的。苗丽华老公是搞美术设计出身的,她的产品每一届广交会都有新款式。苗丽华那个人管工厂又是一把好手,质量控制、成本控制,做得很到位。就算你能仿制出她厂子上一代的产品,你带到广交会来,两下一比较,客户还是买她的,不买你的。你不是白给人家当陪衬吗?”
于建学摇着头苦笑着说:“今天下午,苗丽华还到我们的展位上来了。说话那叫一个霸气,噎得我们都接不上。”
钱总假装恼怒地说:“她有这样吗?那她不应该啊。你们是客人,她是地主,不是这个道理的。我打电话,叫她过来给你们赔罪。”
几个人不知道钱总说的是真是假,但都连忙上前把他拦住。
钱总苦口婆心地说:“工艺品不是大宗。开张吃三年的事,确实有;但三年不开张,难熬啊。陈经理,你要下决心搞有色金属矿啊。华艺公司,你是做外贸业务的专家,做与不做这个矿,季总要听你的意见。跟我们广艺,一起搞广西的那个铅锌矿项目。把那个矿作为你的出口基地。你以后还用为出口规模发愁吗?还用为利润发愁吗?不需要啦。别再琢磨做工艺品了,那些事就让苗丽华那些民营企业、小作坊去搞搞吧。”
陈淑娜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说:“其实我一直在琢磨做有色金属矿,我让老王在香港联系人,准备做一些有色金属矿的进口。出口也想做,就是苦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产品。”
钱总正中下怀地说:“我这里的项目就是你在找的有色金属矿产品啊。我帮你找到了。现成的。很合适啊。”
陈淑娜不无顾虑地说:“可我担心,这个项目投入大,周期长,华艺公司没有做采掘行业的经验,公司内部会对这个项目有不同的看法。不一定能同意咱们搞这个项目。”
钱总打包票说:“你放心啦。这个项目我跟王总早就沟通过。是王总认可了,才交待季总安排落实的。总公司内部的决策,有王总、季总在,那不是咱们操心的事。”
谈到王总、季总,陈淑娜说:“今天没有见到周宇,也不知道季总什么时候到广州,王总还来不来?”
钱总给陈淑娜使个眼色,说:“王总早就来了。场馆里也没有他什么事可做,我安排他到郊区住几天。今天周主任去王总那边看看王总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办,就没有过来跟咱们吃饭。季总还没到。她一到肯定先联系你。等季总来了,我再安排王总和季总一起进场馆看看。”
钱总说:“你现在才是季总的第一爱将。广西铅锌矿的事,非你莫属。你推不掉的。”
想到广西铅锌矿的投资规模,陈淑娜提醒钱总,说:“华艺公司现在的财务状况也不是太好。投这么大的一笔钱出去,全部使用自有资金恐怕有难度啊。”
钱总理所当然地说:“贷款啊。找银行做项目融资。”
陈淑娜说:“那也得有抵押物啊。”
钱总说:“总公司那栋楼不就是抵押物吗?”
陈淑娜不相信地问:“总公司能把那栋楼拿出来抵押吗?”
钱总蛮有把握地说:“放心吧。我说能,就一定能。绝对是好项目。不要犹豫了。我广艺一家吃不下来。咱们合作,总公司出大头,做大股东,我们广艺公司也出资占股,咱们个人也出点儿钱占小股。用不了几年,咱们把公司做成上市公司,那就是百倍之利啊。”
陈淑娜看看于建学,想听听他的意见。于建学低头不语。
陈淑娜问王晗的意见。
王晗说:“我这两年在深圳,接触过几个在香港做有色金属期货的人。我可以给你打听打听。”
陈淑娜又问王晗:“到时候,让你去广西铅锌矿做项目公司总经理,你去吗?”
王晗说:“那有什么不能去的。我去比你们都适应。我当年就是在那里当的兵。那是我第二故乡啊。管矿工,和带兵打仗最像了。当年最有纪律的兵就是矿工出身。我还能找一找当年的感觉。要是有五百矿工归我管,我就过把当营长的瘾;要是有一千矿工归我管,我就过一把当团长的瘾。”
钱总高兴地说:“老王去最合适不过了。那里地方政府的好多干部都是退伍军人。一提战友情谊,那什么都好说。还有,老王这酒量可以。不会喝酒在那里吃不开。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去了几次,都是被抬出来的。”
王晗有些得意,他话里有话地说:“喝酒也要有牺牲精神。”
康乐坐在咋咋呼呼的王晗身边一声不吭。他看着正在剥基围虾皮的贾勇说:“第一次来广州吧?”
贾勇一边吃一边点了点头。
康乐问:“吃得习惯吗?”
贾勇说:“吃得习惯。”
康乐说:“让你连吃两天,你就该想老北京炸酱面了。”
贾勇问:“您经常跑广州吗?”
康乐说:“我十九岁第一次跑广州,在绿皮火车上坐了一天一夜。”
贾勇问:“您到广州来探亲?”
康乐说:“探亲?我在广州一个认识人都没有。我们家在长江以南一个亲戚也没有。”
贾勇问:“那您到广州来干什么?”
康乐说:“我们村选我当了村长。我一个愣头青小伙子,有热情,想带着大家致富,听说南方好挣钱,我想怎么也得去看一看啊,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就买了张火车票来了。”
贾勇问:“找着生意了吗?”
康乐说:“找着什么啊。我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连广东话都听不懂,找一个大车店,睡了一星期大通铺,回BJ了。回去跟我们村里人一通胡吹。把广州吹得跟天堂一样,遍地是钱。我们那会儿可比你现在苦多了。好歹现在还有人带着你出来,不用你自己出来蹚路。”
贾勇竖起油乎乎的大拇指,说:“您十九岁就当村长了。不简单啊。”
康乐说:“累傻小子的活儿,没人愿意干,大伙一合计就选他吧。”
贾勇问:“我听家在农村的同学说,村里的政治也是政治啊。您父亲是不是以前的老村干部?您接的班?”
康乐说:“我岳父是老支书,我接了我岳父的班。我爸当干部的时候,比我岳父官大多了。”
康乐随后说起了他父亲的情况。
贾勇听了,吃了一惊,刚含进嘴里的另一只虾差一点儿没掉出来。要不是康乐亲口告诉他,他绝对不敢相信,已经一副地地道道村干部形象的康乐,居然是高干子弟。
康乐看着贾勇吃惊的样子说:“我说的是真的。这种事现在听起来稀罕,怎么可能呢?三十年前,就是这样。我们家老爷子找了一个村,户口一落,卸甲归田,扛锄头种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