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个海面好似一锅煮沸的浓汤,汹涌的海浪和漆黑的天空不停的碰撞着,仿若两头陷入厮杀的巨兽,如墨的云层好似无数石碑林,被风暴裹挟着黑压压的朝往生殿倾压而来,藏匿其间的闪电时不时撕扯着,将那磅礴的大雨和狰狞的夜照的透亮。
冰冷咸涩的海水不断的朝庭院中灌入,又从右侧殿涌出,整个往生殿好似漂泊海上的渔船,摇摇欲坠,而在此时,一只绑着符咒的木箭划破厚重的雨幕,深深的扎入了鲜红色的木质高塔,同时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也提着尚且在滴水的草鞋,蹑手蹑脚的遛入了装着资料的案牍格,先是从怀里掏出早已凉掉的羊排,三两口嚼完咽下了肚,随即将裹着的藤黄斗篷解下,像只小猴子似的手脚并用爬上了书架,用包裹当作枕头枕了上去,没一会儿便沉睡过去。
至于秦长醒正躺在文渊阁侧室的小床上,脑袋旁还搁着那本还未翻阅完的洞灵经,他那浓密微垂的睫毛随着头顶不上方断晃动的铜鱼灯,在眼眶印下了忽明忽暗的倒影,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明明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惊恐夜晚,可他却莫名没了往日睡前时会有的那股惊悸不安。
暴风雨一直持续到了黎明也不见停歇,但秦长醒却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见乌达还没醒,他便自己去了厨房。
秦长醒从搁着调味品的架子上找到了小半袋米和一筐鸡蛋,索性生上炉火,煮了锅粥,又用案台上还有昨晚煎羊排剩下的一些羊肉和胡萝卜之类的,便简单的做了点凉拌的小菜,用铜锅煎了些蛋饼。
因为熬粥需要些时间,秦长醒便趁着这空档去了庭院,视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好记录在册。
而另一边秦长醒前脚刚踏出厨房没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偷溜进去,先是抓起两块拌羊肉塞入嘴里,又拿了一半煎的金黄的蛋饼,重新躲回到书架上。
雨虽然比起昨夜小了些许,但依旧滂沱,轰隆沉闷的雷声从上方覆下来,却不见那本该预警的狞恶闪电,即便撑了油纸伞,但秦长醒的大半衣裳却还是被打湿了,倒显得那肩上绣的往日里并不明显的水蛇愈发的红。
铺满庭院的灯心草在狂风下朝一边倾倒,好似柔软的绒毯,被石墙隔绝的海浪也时不时的攀上来,但蜿蜒其间的河道却完全不受影响,依旧安静的流淌着,秦长醒贴着墙绕了一圈,最终驻足在了那即便是如此规模的风暴,也依旧屹立不动的赤红高塔前,心里也跟着莫名生出一股异样感,好似有酥麻微刺的电流从他的脊背直窜后脑。
秦长醒顿时警觉,昂首抬眸,往上眺望,果不其然在那距离地面三米多高的塔身上扎着一只箭,见状他便丢下伞,脚踩连接着一条条缆绳的塔檐往上攀爬,取下了那只制作精巧的木箭。
回到文渊阁的秦长醒顾不得换掉湿透的衣衫,连忙拿起搁在灯架上的长渊灯,仔细的观察起箭身,上面贴着天蓬咒,而箭头的地方则用细密的小字刻了一圈,他眼眸微眯,又将往鱼灯处贴近了几分,这才看清写的是太阴星君神咒,用于藏匿气息。
秦长醒顿时了然,为何昨夜骤雨如幕,雷奔云谲,他却可以安然入睡了,可如今知晓缘由的他却只觉得万分惊恐,一股寒意也跟着涌上心头,就连呼吸都变的有些急促。
这是个同样会术的并且能够在风暴夜潜入往生殿的人,那绝不是什么善茬。
然而秦长醒正思绪万千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温柔嗓音。
“捕鱼人,想什么那么入迷呢?”
秦长醒默不作声的将符箭拢进衣袖里,随即回头,对乌达说道。
“没什么。”
经过几日的相处,乌达显然已经习惯他这幅冷淡疏离,什么事都憋着不爱讲的模样了,因此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厨房的粥是你煮的吧,闻起来很香。”
“嗯。”
秦长醒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样回答有些不妥,便又补充道。
“因为醒的早,正好又去庭院里巡视了一下。”
乌达扫了眼他湿淋淋的衣裳,随即微微皱眉,叮嘱道。
“怎么不换身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不用,去厨房吃饭的时候顺便烤会儿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