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谈到夜色深沉方才歇息,此时其余众人都已各自酣睡,好在新建的两间竹屋颇大,纵使虎缶一行人数较多,所有人也能在竹屋中挤下。曾淇自是照料虎缶洗漱之后方才肯歇息,甘盘将自己所居的小竹屋让给曾淇,自己去和一众奴仆挤在新建竹屋地上的竹叶堆中,让曾淇心中颇为过意不去。
第二日在竹林居中用过大食,曾淇帮助攸几收拾整理餐厨具之后,正在林边小溪中洗手,虎缶走来递给曾淇一只青绿竹杖,说道:“绿衣,山路艰辛,昨日是我疏忽了。今早我在这竹林之中寻一棵青竹,用宝刀为你削作一只竹杖,助你行走这崎岖山路。”
曾淇站起身来,接过竹杖,看一眼虎缶,盯着手中竹杖,道:“少主时常关心记挂绿衣,绿衣心中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只是……”说到此处,曾淇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又噎在胸中说不出口,峨眉微蹙、无可奈何之状楚楚动人。
虎缶盯着曾淇眉目,柔声说道:“昨日初上山路,你为我整理腰带之时,见你脸颊上似有泪痕,眼神亦是哀怨。这几日你神色有异,定是心中有事,是何缘故,且说与我听。”
正在这时,远处虎负呼唤,提醒虎缶已到启程之时。虎缶抬起右手握住曾淇左肩,轻捏两下,道:“此时此刻不便说,前途漫漫,在路上定要说与我听。”虎缶放下右手,想一想又道:“下山后,我叫邓斛去和虎负同坐那乘车,我自驭那凉车,车舆之上就你我二人,到时你说与我听,便不怕有耳在侧了。”说罢,对曾淇一笑,笑容灿烂,露出口中虎牙。虎缶前行几步,回头看见曾淇手握青竹杖呆立溪边出神,便又笑笑,招手呼唤曾淇。
虎缶率从人告别甘盘,信心满满地奔赴王命所令而去。子昭向师傅告假,亲自送虎缶一行人到十几里外的两山山间,与好友依依话别之后便返回竹林居中,继续向贤者求学问道。
虎缶一行人花费大半日从北砀山中出来,到得西牧之时已过正午一个多时辰。虎缶不愿再耽搁时日,下令收拾行装车马,即刻启程赴河邑,计划在河邑羁所歇息一宿之后,次日在河邑渡口渡过大河奔赴亳都。
从西牧出来之时,宽大的凉车车舆上便只剩虎缶与曾淇二人。邓斛被赶到了虎负所驾的乘车之上,心中甚是蹊跷:难道是自己驭车不当方至于此,还是少主驰车旧瘾复发?也不明说缘由便将我赶下车,这少主一介男儿,怎地如同我家中那悍妇一般,心思教人难以捉摸。
虎缶驾驭车马,曾淇静坐身边,耳边微风拂过,吹走二人身上的焦热。身后翠绿的北砀山渐行渐远,原本高大巍峨的山脉逐渐变得平缓低矮,右手边夕阳西下,将西边天上斑斑鳞鳞的云快映照得如深秋红叶一般。霞光映衬的天幕之下,有一羽白色鹳雀振翅飞过,自由翱翔天际,不时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仿佛在送别远去的旅人一般。
虎缶驱马驰骋一刻,将身后的一众车马从人抛开二里有余,而后信马由缰,任车前骏马奔驰。虎缶转过头去,望着一路沉默的曾淇,说道:“今朝山上竹林溪边,问你的话还未言说。这几日你心中所思所想之事,且细细与我道来。”
曾淇转头望一眼虎缶,耐不住他注视的眼神,又转回头望着前路,思索片刻,说道:“奴心中思虑万千,却不知因何缘故思虑这许多,所思所想萦绕心头,奴不知从何说起,亦不知应将何事说于少主。”
虎缶心道:人道女儿家心事颇多,年岁越长,心事见长,看来此言不假。伸手轻抖缰绳驭马,说道:“那便先将你心中与我有关之事道来。”
曾淇咬咬嘴唇,说道:“绿衣心中所思所想,事事件件皆与少主相关。”
虎缶微笑问道:“好一个事事件件。那……”虎缶话在口中绕了两个来回方才说出:“那你心中所思,可否是昨日太子殿下言说之事?”
曾淇低头道:“昨日太子殿下言说之事颇多,其中大半与少主人相关,不知少主人所指何事?”
虎缶再抖缰绳驱马,原本慢下的凉车,行驶速度再度加快。虎缶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所指自然是太子昨日所言,与你我都有关的事情。”
见曾淇不再回答,虎缶狠抖缰绳道:“由我娶你为妻,你我结为夫妇之事。”
曾淇转过头望着虎缶,坚定说道:“不错,奴家日思夜想的,确是此事。”说罢,也不将目光移开,曾淇炙热的眼光反而灼得虎缶转开眼神。
虎缶呆呆望着前方,说道:“承蒙错爱,虎缶定不负绿衣一番心意。此番事毕之后,你我便返回虎邑,请父侯母上做主,结为夫妇,此生不渝!”说罢,虎缶左手执缰,右手将曾淇揽入怀中,迎着曾淇热烈的眼神痴痴凝视一阵,轻轻吻了下去。
曾淇伸手阻拦,怎奈虎缶已吻毕离开。曾淇尝试挣脱怀抱,可是虎缶揽得更紧,更何况此时曾淇全身酥软无力,挣扎也无力气。曾淇想出言斥责使其松开臂膀,可怎么也舍不得说出口。曾淇正欲温言央求,虎缶又吻了过来,这次吻得更长更深,仿佛永远不再分开。曾淇面如飞鸿、体若无骨,只得闭上眼睛,口中兀自喃喃唤着对方。不过,此时在虎缶听来,曾淇口中所唤的已不是“少主”而是“少菟”。恐怕曾淇自己也分不清此时口中所言,到底是“少主”还是“少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