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问你。”
“你声音大点,我们又没有什么秘密。”
“你真不打算当兵或者考体校?”
“当然,我不喜欢受约束,我也不想以后就做体育老师,我的梦想可是法拉利,怎么你不相信我能考上大学?”
“我也不信,你以后就继承你们家的杂货铺,做个小老板也不错。”大富在一旁起哄。
“不稀罕,我一定会超过我爸爸,只要我想要的就能得到。”
“尽管做梦吧!这可是一生的大事,都没有考虑清楚就敢夸下海口随便承诺,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像个苦口婆心的女人,碎碎念了一大通。
“说什么?听不到,你大声点!”他忽然抬高了嗓音,几个好事的男生朝这边走来,我下意识用流海遮住脸,匆匆逃离了。
据说因为这个随意而草率的决定,他被父亲狠狠毒打了一顿,但依旧没有改变想法。他开始把校徽端正地别在胸前,上课不再迟到睡觉,下课主动找谈邈紫雨请教问题,甚至连口哨也不吹了,体育队也不去训练了,说话走路都一本正经。有一天他宣布要跟李才子坐同桌,全班一片哗然,我们清晰地记得他当时揍他的样子,从那之后他们一直水火不容。老师竟然同意了,说他追求进步值得鼓励。为了证明努力不是空谈,据说他想尽了办法和招数,白天抹清凉油,晚上喝浓茶咖啡,就差头悬梁锥刺股。
每个周末,餐桌上都是我最爱吃的饭菜。母亲把各种肉夹到我碗里,“不就是考个大学,以为自己成了熊猫。”姐姐大声嚼着青菜,我赶紧夹了个鸡腿平息战争。吃完饭父亲破例没让我刷碗,指挥姐姐收拾厨房,对我使眼色让我回卧室。
父母没有上过大学,只是普通的工人。他们不会盯着我写作业,不会像抓小偷一样检查我的书包。父亲常常说尽力就好,路要一步一步走,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初中我得了全市数学竞赛一等奖,他黑黑的脸上充满红光。他也是芮城中学毕业,只是才上了一学期,因为轰轰烈烈的全国运动,学生都放假回了家。他曾拿着我的校徽看了很久,一遍一遍抚摸着,我想起参观校史展时,橱窗里一张张黑白的怀旧色照片,或许就是父亲时常怀念的青春。
自从紫雨送我七彩云卡片后,每周她都会画一张祥云,在背面抄一首诗给我唱自己的歌/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我唱自己的歌/既不陌生又不熟练/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我唱自己的歌/我唱呵/唱自己的歌/细长的月亮/从海边向我走来/轻轻地问/为什么/你唱自己的歌
我正在认真朗读,姐姐生气地夺走,“赶紧学习,考不上大学,我一辈子都不认你。”
姐姐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只能进工厂成为和父母一样的工人。爱美的她,从不说自己在洗煤车间上班。每天下班不洗澡不换衣服,绝不出来见人。她趁我不注意,悄悄拿起我的校徽看,被发现又说有什么好,不屑地扔给我。我说等考上大学,就把校徽送给她,我要说到做到,不然她一定会把我赶出去。后来我才知道,那张写着诗歌的卡片她珍藏了许久,还若有所思地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