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隆重的毕业典礼,操场上飘着花花绿绿的彩旗,大喇叭里唱着《向前进》,来来往往拥挤喧嚣的人,纷纷摆出热闹的架势欢送我们毕业。
紫雨出人意料地做了精心打扮,她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亲密地叫着我的名字,和钟沐扬一起向我走来。我内心涌过浓烈的悲伤,她脸上闪耀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楠,数学最后那道大题做对了吧?我们真是太幸运了,那道题和先生笔记上的完全是一种类型,我上次特意问过你的。”她拿出一个紫色香袋挂在我脖子上,“我妈妈新做的,特别嘱咐我给你戴上,庆祝我们毕业。”
“没我的吗,你们总是友谊万岁。”钟沐扬戏谑道,他的样子亦不同往常,一件崭新的蓝色T恤,牛仔裤,白球鞋。蓝色那该死的蓝色,我嘴里一阵苦,将混合着自责悔恨嫉妒愤怒的唾沫努力咽下去,然后变成一阵突如其来的笑。
“你这衣服颜色真土,太难看了,从哪里捡来的呀!还有头发上抹的什么,是摩丝还是发胶,你是发廊里的小仔吗。”紫雨反复叫我,我才终于止住笑。
“发什么疯,送给你。”他倒不生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盒磁带给我,Beyond乐队海阔天空的封面。
“什么意思,我们俩什么关系?”
“同学,朋友,最珍贵的革命情谊。”
我想起他在考场门口说过的,最珍贵的礼物,我用高考失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期待。“不稀罕”,我转头离开,再多呆一分钟我都不知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紫雨在后面喊着有话对我说,等我一起去照相,我脸上心里似乎有什么滚滚流淌。
校园里到处是三三两两的同学,拍照聊天欢笑。我独自走着,不知该往哪里去。从前我会找先生倾诉,和紫雨分享,但现在都没有了。遇到谈邈说去给先生送药,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不太好。要不要一起去?”我忙摇头,可还是鬼使神差走到他办公室对面的大树下。
这一年,我每次都绕开这个地方走,极力躲着他。后来偶尔在食堂打饭,前面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抠不开白色的铝饭盒,我主动替他打开,他抬头见我先是惊讶,又是惭愧,“人老了,真没用。”我没说话,低头过去装作打饭,紫雨问候先生,保重身体,我知道她是替我说那些想说又无法开口的话。
看见谈邈出来,我本能地躲到树后,“先生看不到,他已经起不来了。”听到这句,我本应幸灾乐祸,本应感到恶人终有恶报的痛快,可身体里万般绞痛。关心他。”
“对不起,先生现在是病人,病人都是一样的。这个,你帮我交给林紫雨。”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日记本给我。
“为什么不自己给?”
“这是我最大的勇气了。”
紫雨,我到哪里去找紫雨,我到哪里去说我此刻的心情,紫雨,只有你能明白。路过礼堂有一扇窗户半掩着,无意瞥了一眼,像是有什么东西强烈地推着我吸引着我,来到窗前,就是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最不该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胃里的东西突然剧烈地上返,我紧紧捂住嘴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紫罗兰香袋在胸前晃动着,我将它拽下来狠狠扔去远处,连同谈邈的日记本一起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