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漫无边际,输液架上吊着的水顺着透明软管溅出细微的涟漪,模糊的字迹像是梦中的场景。
病床上的女人侧头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一头褐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打着绺从枕侧垂落,淡蓝的眼眸被雾霭遮掩呈现出森森死气,皮肤上散落着鳞片般细碎的微光,两颊因消瘦而轻微凹陷,只剩唇上的两点淡粉算是鲜活的颜色。
她神情漠然,只是那样看着、看着、看着……
一滴水砸在玻璃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雨水在窗子上敲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她轻轻眨了眨眼,纯白的房间里几乎刹那间变得昏黄。
纯白的床铺,纯白的墙,纯白的铁柜,中心吸氧装置旁有些彩色卡片,那是提醒对应病人需要的护理注意事项。
拥有灰绿色边缘的白色床头柜上端正地摆着一个果篮,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一些巧克力之类的零食,还有两本书,一本是《天堂》,另一本是《莫拉维斯的血色》。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床边留下一个灰影,它振动着发出嗡鸣,时高时低,像是在唱歌。
她皱起眉毛,厌倦地闭上了眼睛。从她醒来的那一天,灰影就总是徘徊在她身边,像是一块甩不掉的口香糖,令人厌恶。
她翻了个身,面向空白的墙。
一瞬间,斑斓的影像从眼前划过,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是黑色的,镶嵌着圆滑的弧线。
梦是凹凸不平的,起伏如山峦,又汇向某一个共同的方向,塌陷成水光粼粼的深渊。
梦是彩色的,漆黑的水面上有浮游生物一般的点点光斑,火焰从坠落的尽头燃起,半透明的缎带此起彼伏,乘着火焰飘舞,交织盘错,仿佛老树延伸的根须。
一顶缀满宝石的皇冠塞满视野,闪烁的亮银色打碎梦境,她看见一张写满焦急的脸,橙黄的光从侧面暖烘烘地照在脸上,将那张脸分割成矛盾的两半。阴影于火海绽放,一个黑眼睛的年轻女人从阴影里钻出,面上带笑,“你好,克莉丝。”
“受了双重侵染还理智尚存,他们想找的或许就是你。”女人的嘴唇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看上去像是带着一张假面,“这话叫莱纳德听见可要忌恨得发疯了。”
“你是谁?”
她听见自己问。
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见过天使吗?”
“没有。”
流星从天而降,女人的笑容模糊在熊熊烈火后的绚烂星河里,梦幻的光絮尽情伸展,伸展出天籁的韵律,羽毛般轻柔,却是势不可挡的炽热与夺目。
“你可以叫我汉娜。”
淡蓝的虹膜被银白色覆盖,她怔怔地望着汉娜,喃喃道,“所以我得到了神的宽恕吗?”
“是的,该是你为神和正义而战的时候了。”
光芒和女人的身影一同溃散,留下个似是怜悯又似厌弃的眼神。
月光如水,灰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空荡荡的病房里还残留着某种燃烧的气味。
克莉丝茫然地四下打量,片刻,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银白沉淀在蓝色之下,在黑暗中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微光。她从床头的柜子上捞起了那本《莫拉维斯的血色》,翻开了猩红晕染的黑色封面,扉页上一行被涂抹得乱七八糟的墨迹映入眼帘。
顿了顿,她又在下一页发现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我,克莉丝,安,画,钥匙。
“安。”
克莉丝念着这个略显熟悉的名字,将书翻向了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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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娜从星痕撕开的裂缝里走出,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走向不远处的花园。
这是一片无人之地,除了花园中那座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木屋外再无它物,虚无的天幕下丛丛盛放的花朵挤挤挨挨地嬉笑打闹着,藏在叶片之下的纹路闪烁着肉眼难辨的神秘辉光,昭示着它并非寻常之地,而是一片以魔法分割的异空间。
用某种动物的皮毛鞣制的长绳捆扎成栅栏包绕花园,只留下一条布满荆棘的小径。
“你可真勇敢。”汉娜用赞叹的口吻道,“竟然用苍木造了个乌龟壳。”
苍木是堪桑特神话中厄运之神厄尔斯杀死神王忒希尔的诅咒之木,拥有镇压甚至封锁能量的功效,通常被巫师、魔法师们用来抵抗其他能量的侵袭,在魔法仪式中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它并不是某种植物的名称,而是指二十年以上树龄的樟科乔木,在水星日的晚上经雷击而不伤,采摘后用金月水避光浸泡七个日夜,最后通过仪式制造出来的稀有魔法材料,几乎可以用有价无市来形容。
“至少不会被赶出来讨好自己最讨厌的生物。”
轻飘飘的回应从小屋里传出来,嗓音低哑颓丧,带着莫名的嘲讽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