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匆匆关掉了视网膜上的价格窗口,随后启动了义眼的扫描模块。他几乎没有办法再站起来,只能半趴着,用嘎吱作响的四肢支撑自己,在废品堆里来回搜寻着可用的零件。
从哈特的视角看过去,这垃圾场近乎人间地狱。各种人体四肢形状的零件堆积成山,它们大多被磨损得失去了表皮颜色,只剩下无机材料的黑色或银色,在义眼的扫描图像里泛着光。有很多手臂义体冲着四面八方伸展,在义体堆里尤其惹眼,如同无助的、正在求救的灵魂。
哈特拼命地刷新着义眼。“驱动块……只要两个就够了,赶紧,赶紧……”
在肢体的地狱里游动了十几分钟之后,哈特抓着两块右臂驱动单元,爬进垃圾场边缘居民楼内的一个房间。房间门口是一个柜台,哈特奋力张开手指关节,让驱动单元掉在柜面上。
黑市老板用他的第一只胳膊把哈特找来的单元捏起来看了看,用第二只胳膊把单元插在自己满是接口的身上测试一番,用第三只胳膊搂着一个穿着比基尼、没有下巴和双臂的人,用第四只胳膊打开收银机的盖子,用第五只胳膊点出五个利电素代币甩到哈特面前。
“就这点?”哈特说。
老板用第六只胳膊拿出一支手枪对准哈特的额头。
哈特一枚一枚地拾起代币,很勉强地撑起身子,蹭出门去。他的身后传来短促又兴奋的叫声和喘息声。
圆柱形的利电素机整齐地摆在居民楼周围,它们是贫民窟里唯一代表着上流社会的物件,浑身都散发着科技和优雅的光芒,还配备防止暴力破坏机器的自动热熔枪。一枪就能融化大半个人,哈特见过。他挣扎着来到机器面前,扔进一个代币,然后把机器上弹出来的导线胡乱插进自己脖子上的接口。
一瞬间,所有痛苦烟消云散。近乎燃烧起来的无机神经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水,突如其来的舒适感让哈特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瘫倒在利电素机旁边。他的四肢在放松的快感下蜷曲伸展,甚至摩擦出了几点火星。
利电素的问题告一段落,哈特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环视周围。
许多人和他一样瘫倒在利电素机旁,甚至姿势都是相似的,好像半个世纪前那种电量耗尽后被扔到角落充电的家政机。哈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下还躺着一个人,但那人正两眼翻白地享受着利电素,根本不在乎哈特。
一个代币的利电素传输完结束,大概够支撑一个星期左右。
哈特强忍着不让自己因为利电素带来的快感而把剩下的代币全花出去,拔掉导线,从身下那人的躯体翻倒在地面上,然后勉强地站起身,一边感受自己身体的痉挛,一边低头看着手心里剩下的四个代币。
“真好笑。”他对自己说,“构成我皮肤的玩意连激光都能防住,这几个小东西却能左右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