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块散落在裘皮间,自小桑衣裙上忽快忽慢淌下,渐渐形成小水池,她脸颊红扑扑的,进门后直哈热气。
“阿扬,风雪太大了,你不能出去。”
分明早就知道无法出门,我还是禁不住失落“我想玩雪——阿嚏!”
“啊呀,是不是我沾了寒气,传给你了……阿嚏!!”
风雪过境,任房屋弄得再如何暖和,我们也还是双双病倒了。
休养多日,小桑身子比我好得快,我就连翻身也十分疲累,索性不动弹了,任若山阿雪他们随意摆弄。
我比前些年更惧怕寒冷了,手脚怎么暖都暖不热,小桑整日抱着我亲近,她用尽法子,裘皮、贡椒、药材、火炉,但我随着时日愈发脑子发蒙,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
如此暖回身子一两日,不久,又浑身不对劲起来。
起初是冷到发抖,随后就是热得火球一般,一呼一吸皆肺腑作痛,小桑急得差人请来御医,方知我没到性命攸关之时,只是身子不如平常人,又有陈年旧疾,因此断续催出小病,按御医的话,其实若山开的药够用了,只是他们都不放心。
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直直勾着我这个馋鬼的胃,我闭上眼轻叹“没力气吃了。”
小桑满脸担忧,又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大寿星,我喂你吃。”
“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巳时了,前日说好了要一同用饭,婆母他们应该很快就到。”
我觉着自己是好不了了,又生起换房的念头“我怕将病传给你们,我还是去别处歇息吧。”
“我陪你这几日了,不是好好的吗,这病要不了我的命,你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好……我吃完这面就睡了。”
汤面尝了不到半碗,阿娘阿爹很快进了房里,我半睁着眼轻轻唤他们几声,随即便眼前发黑,胸腔一窒。
起身时,我意料之外地大吐一场,因此又不得不卧榻许久,阿娘每次都是亲眼看我喝下药去,连同药渣都快吞了,方安心一些。
“阿爹呢?”
“事务繁多,你爹先回去了,阿娘陪你们。”
“我这身子,恐怕还得大半月才好,阿娘。”
“没事的,慢慢养着,我先回去睡了,有事让若水喊我。”
“好。”
门合上很久,我百无聊赖看向床顶,小桑悠悠凑近道“好羡慕你。”
我明白她这是到了夜里,又开始对自己翻旧账苛刻起来,我蹭了蹭她的额头“你有我,不用羡慕。”
她两手轻搭上我肩膀回应道“嗯,我有你。”
鸟儿又在屋檐叽叽喳喳地催我醒来,光阴似箭,都快一月了,躺着的日子果真是飞快。
啪的一声,我四处张望,原是几册话本自柜里“破门而出”掉落在地,真是奇了怪了,平日柜子不是锁得好好的,难不成进了蛇鼠?
我将话本放在一边,小心看了一圈,柜子里外并不见蛇鼠什么的,许是锁自己松了吧。
用过早饭,我和小桑想着今年要为外公送什么生辰礼,不一会儿,我们就收到了外公寄来的书信,只是……阿娘紧攥书信久久不语,看她整个人都僵着的样子,我心中像有一面大鼓在不停地咚咚作响,敲得我在这天寒地冻里汗如雨下。
“阿娘,外公说了什么?”
再开口,阿娘的嗓子已经带着沙哑“你外婆染了疫病,快俩月也不见好,你外公精神不济,撑不住了,让我回去一趟。”
我的心沉到谷底,缓了缓精神,道“让阿爹去告假吧,我们一块儿回去,小桑,你要去吗?”
闻言,小桑有些无措,她应是不知作何反应,迟疑道“我要去吗?”
丧失了浑身力气一般,我抱住她的腰,埋进她暖和柔软的衣裙里,又抬头,祈求道“陪我,可以吗?”
这回她毫不犹豫应答“好。”
我们很快便收拾好行李,顶着风雪赶路,两日后于客栈歇脚,即使用饭,阿娘手里亦始终紧握那封书信,如此才能心安一些。
“谁都没想到,异国的疫病能传得如此之广,你大伯公的身体,也不好说了。”
“外公呢,有先吃药防着些吧?”
“我也不知道,去了再说吧。”
隔日,阿爹发觉雪落得少了,我们速速坐回车马赶路,期间又过去七日,我眼看这阵子阿娘阿爹与侍从们忙前忙后,短暂回暖时,小桑也会去搭把手,而我冻得缓不过劲,残缺的身子只能倒在车马中,无甚作用,倒拖累了他们脚程。
无助顿时涌入心间,现在只觉成婚后我就得回江南整日看照,我真的很久没去探望二老了,如今在路上也帮不上忙,就是回了江南,又有何用处,天灾人祸之时,我这样不过添乱罢了。
紧赶慢赶了十二天,到江南时一算日子,竟正好是外公生辰,我们匆匆进门,围坐在二老房里。
大伯公已于前日仙逝,外婆卧床不起,喘气听着一阵重得像铁,一阵又轻得像风,外公脸上系着浸泡过药物的绢布,就痴痴坐在床边,直到看见我们进屋,才带着我们去了大厅。
印象里一直无所不能的外公,他饱经风霜的面庞上,出现了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