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姑在她邻床停下，伸手进枕下摸索，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洛河咬住下唇。

林姑姑动作顿住，她忽然掀开邻床暗色的被子，所有人闻声看去，而木板上，一动不动躺着一个女人。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先爆发出第一声尖叫，所有人被拥挤着向外推去，慌张中吵闹声不断，洛河脚面被人连续踩了三次，自己也不由自主踩了后面人几次。

洛河脸色铁青，忍住干呕欲望，想起昨夜自己与尸体邻居安稳相处一夜，不敢再向那个方向看去。

林姑姑倒是表现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动作熟练地用被子将女人尸体裹起，再床单缠起，拖着向门外走来。

刚刚那静下来的人群再次迸发出更大的尖叫，女人们成群退到一旁，自动留出中间道路给姑姑。

洛河反倒是安心下来，虽然与死人共处一室确实恶心，但是总比变成死人好。

她低头盯自己脚底，躲在墙壁与人群的缝隙中间，身边还有人在哭泣，一吸一吸抽泣不断传出。

“今儿是第五个了吧，太可怕了，下一个……”

“快别说了，她来了。”

洛河皱眉，两人噤声。

“哭什么哭！讨人嫌，自个领罚去。”

林姑姑粗眉竖起，一掌掴倒前排女子，所有人像按下暂停键瞬间噤声，跌倒在地的女人与包裹着的尸体对视，头一歪，昏倒过去。

“都看好了，坏了规矩就是这个下场。宫里有宫里规矩，没你们的事就不要多管，一个二个叽叽喳喳像什么样子！”

她一脚踢开昏死的女人，抬头环顾一个个低垂下去的脑袋。

“卯时颂戒，都去外面候着。给我打起精神来。”

洛河有心想再看一眼那拖走的女人，却成了人群中唯一抬起的脑袋，她与林姑姑对视，锐利目光像是从她灵魂烧出一个洞来。

她抽吸一口气，迅速低下头去。

“你。”她看见自己脚前多了一双鞋，威势压下，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洛河不敢抬头，攥着自己衣摆，心跳如擂。

两边的人又如潮水向岸边倒去，将她和林姑姑剩在空出地上，空气凝滞，无人说话。

“新来的？带下去教教规矩，眼睛不好使就挖了，手脚不灵活就砍了，宫中不养废人。”

戒尺跟刮痧一样在她脸上搓弄着，啪啪清脆两声在她脸上留下不浅红条。

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洛河忍着所有人的注视，压下出手欲望，她拧着眉弓起后背，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脚背。

林姑姑自然不会自讨无趣，她见自己挑拨不动洛河，捏着打好结的床单，将那人型包袱递给对方。

死人青白面目赫然出现在洛河眼前，她下意识想要退后，但身后墙壁提醒她已无路可去。

扑面来一股油油死人味，洛河抬眼对上林姑姑似笑非笑的眼，浑身爬起鸡皮疙瘩。

“把这个给我解决掉，卯时明月堂颂戒律，别晚了。”

她眼角瞥见周围的人离她更远一寸，有人捂起鼻躲得出了门，有人聚头窃窃私语，还有人欲火上浇油，推搡着她向尸体。

“快点接啊，接了我们才好走，好恶心。”

“新人就是不懂规矩，还得林姑姑好好管教管教。”

洛河脚步一踉跄，闲言碎语入耳，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揽过包袱，颔首扬眉。

“是，一定准时。”

她掖下夹着尸体，一副毫不避讳的样子，大跨步向外走去，众人皆被她目无恐惧的样子吓到只盯着她后背讥言，而林姑姑却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她念念有词地沿着鹅卵石子路走，一脚踢开半段路上树枝。

洛河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初来乍到第一日，就摊上烂摊子，她只顾着人前耍帅，出了这条道，她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手臂上皮肤发痒，也许是心理作用，但看向那死尸面容竟也觉得亲切几分，想着自己那鸡肋无用的系统，她叹息一声在前面假山后停下。

“你说你，死了多好，怎么提前说声，把姐妹儿带上，反而还给我人生添堵，来给你的人生擦屁股。”

“你生前甚至都没跟我说句话。”

她把那僵硬躯体放在地上，自己也盘腿坐在一旁，耳尖一动，听见石外脚步声，她探出头，见一小太监。

“哎哎哎，你知道那里可以抛尸吗？”她招呼吸引那小子注意，斟酌用词道。

“什……什么？”

那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孩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张着嘴呆呆望她。

洛河谄媚一笑，坦率地举起地上包袱，还特意露出死尸朋友脸蛋，凑近问：“抛尸，我说抛尸在哪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尖叫，地上滚动着忽闪忽闪的灯笼，纸罩烧出一大个豁口。

洛河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无奈对着手边尸体叹气道：“姐妹儿你这太吓人了，把人都吓走了，我怎么办？”

她手疾眼快去抢那破损灯笼，幸好里面的烛火尚未熄灭，她小心将纸罩完好的那面对着风，烧出窟窿的那处露着跳跃火焰，在她腿边，如同白裙上纹样。

寅时尽头天还未亮，小道间草木四处暗着，唯有她脚边一盏长灯，手提孤魂，晃荡在这人间祠堂。

又往前走了数米，绕过两个暗桩，入眼一口枯井，洛河眼中一亮，着两侧宫殿看上去也不像住了人，她寻思着是个好去处。

她沿着满地落叶，踩沙沙作响，走到井边。

肩上好友重量并不算轻，一路走来洛河身上也出了一身薄汗，手臂乏力得很，只想快些找个地方将她解决了。

洛河站在井边，随着扑通一声响，她满意看着深井中若隐若现的白布，但如果是让她举灯细看，她还是不敢的，只当丢下个包袱，意满离。

“谁在哪里！”

女人尖叫，接着一阵慌乱树枝翻动声音，洛河心道不好，怕是惊动了宫中贵人，此刻跑也跑不掉，只见那漆黑一团的林中似乎有人影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