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下再也忍不住,笑容中的嘲讽之意与恶意也再无掩饰地向那第一次对他发飙的女人宣泄——“系同父同母嘅亲生弟弟又点呀?佢系你和覃雨生嘅野种——我也系!野种就系讨厌同佢一样的野种!点呀?”【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又怎样?他是你和覃雨生的野种——我也是!野种就是讨厌和他一样的野种!怎样?】
然后“啪”地一下——那一次,是慕漪涟第一次打了他。他本可以躲过去,但他生生受了那一巴掌,因为——“呢个系第一次,都系最后一次——”
在他转身走掉之时,他听见慕漪涟在他背后对他大吼,叫着他的名字——“慕少辞!!”
“慕少辞!!!!”
他也是那时才想起来,慕漪涟从没有叫过他金发金宝……他永远是她的慕少辞。从来都是。
………
后来,他还是没有去救人。最终反而是覃雨自己把赖风发又给送了回来。而慕漪涟在赖风发回家后的那一天便病倒了——因为多年前,为了替赖惊涛要来七日绝的解药,她自愿服下了荆啸水给她的另外一种成分的毒药,以命换命。这种毒随着荆啸水死去就再也没有线索,不知毒名,不知解法。这么多年来慕漪涟一直靠用暮合教给她的冰心诀压制毒性的蔓延。如果她当年跟着暮合继续修行伏法,也许便能在练出金身时将毒素从体内净化。可这么多年里,她没有和第二个人提起过自己中了毒,也从来没有做过其他手段的治疗。所以她的身体早已毒素侵心,脏腑内伤,以至于在大惊大怒又大悲大喜之后病来如山倒,就此卧床不起……
一时间,全帮派、全联盟的人都在为慕漪涟寻找解药,以为是自己造成慕漪涟病倒的覃雨后悔万分,一度跑到南陆去请已经回归伏霞寺修行的暮合。而他什么都没做,即使他心里清楚,真正让慕漪涟心境崩盘到再也压制不住体内毒素侵蚀的,其实就是把她那样沉稳冷静的伏女气到打人的他。他那天在离开不久后有听到慕漪涟扶住墙根剧烈咳嗽、疑似吐血的声音,但他那时并没有回头。而他那时什么都没做,在慕漪涟病倒后也什么都没做………
一向不喜在狂澜岛待着的他,在那段时间一反常态,没有出过一次海。听着人们传来她越病越重的消息,他始终不曾踏足她房间半步。他整日侍弄着庭院的绣球,即使那时经过庭院的所有人都忙碌到没有时间驻足,欣赏它的繁花锦簇……
——“呢个系第一次,都系最后一次——”
他有预感,自己这句话将一语成谶。他和慕漪涟的最后一次相见,便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他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慕漪涟告别。而他从来不擅长告别。所以他一直拖延着与她相见……即使琼娘和银发一次又一次来跟他说……“阿娘想见你,她昏迷不醒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他不知道慕漪涟病得有多重,只听赖银发说,她时睡时醒,连在睡着时都在咬着牙抽气,脸色苍白,痛苦呻吟………他彼时立刻就叫带上哭腔的赖银发不要再说了。他知道那种感受………他至今闭上眼睛,还能想起痛得在他面前像孩子一样哭泣的赖惊涛。他曾发过誓,再也不要经受那种看着人发病痛苦、而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而命运是如此残酷。他不愿再次经历、甚至不愿再次回想的事情,还在他身边不断地发生,而他不承受那种绝望,便由他的弟妹承受那种绝望………他在那时就恨透了慕漪涟信奉无比、却从没有眷顾过她的神——那神名为“希望”之“希”的,遗世神明。
最后,在一天雨夜,他看到琼娘跑到了庭院,对着那在黑暗之中被雨水打得花叶颓然的绣球痛哭失声,他才下定决心——该结束这一切了————
——“呢个系第一次,都系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