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殷勤地给大舅递上一根烟,“呲呲”地滑动打火机,火光映照出大舅那张黑而发亮的脸庞。脸上的皱纹聚在一起,难掩他内心的喜悦。
“咱这高压线可是好事一桩,”大舅开口了,声音中透着一丝神秘,“坑基本都挖在马路上,但要是碰巧立在谁家院里,那可是会给钱的哟。你们猜猜,一个线杆能给多少?”他故意压低声音,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在昏暗中一闪而过。他眯起眼睛,似乎在等待我们揭晓答案。
“给多钱,我家也不要!”包二子这句话像一块石头落进平静的湖面,一时间,四周陷入了沉寂。若非那团隐约的黑影,谁能察觉这片昏暗中其实站满了人呢?二子话音一落,便毅然转身,向东迈出两步,踏上了回家的路。
“哼,亮瞎你们!”大舅试图引用一句时髦的俏皮话,“亮瞎你们钛合金狗眼”,尽管他对“钛合金狗眼”的典故并不十分了然,却大致掌握了其使用的语境。他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默默无语,虽看不清他们的脸庞,但在吸烟的一刹那,大舅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厌烦情绪。“五百!”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大舅主动报出了价码。
然而,无人愿意继续聆听。这氛围让人想起了日本攻城时的场景,百姓们在茫然中摇摆着旗帜,呐喊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抽完手中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狠狠地扔在地上,“回家睡觉!”一句话脱口而出,仿佛为他们的离去找到了最充分的理由。
“你说,徐鑫都找我了,我能不干吗?”大舅转头向父亲诉说,虽然不确定父亲是否在注视着他,但他能感觉到父亲在倾听。
“嗯,书记亲自登门,那确实是非干不可。”父亲随口应和道,却显然没有继续深谈的意思。
“是啊,狗剩子去了一趟,徐鑫又特意找我去了村部。”大舅提高了嗓门,生怕那些逐渐远去的人们听不见。说着,他左手扔掉的烟头与右手手掌相撞,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回荡。
“那啥时候能启动啊?”父亲迫切地问道。
“明天!”大舅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打算就明天开始,这事情宜早不宜迟。我这边也忙得团团转,要不是徐鑫找到我,我才不会揽这活呢,实在是抽不开身啊。”父亲从大舅的语气中仿佛看到了他此刻的表情——脸上的肉肉稍稍聚拢,鼻子皱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
大舅见父亲没有立刻回应,似乎有些“失落”,觉得没说过瘾。他摆了摆手说:“得了,回家睡觉去,明早还得干活呢。”说完他刚要转身离开,父亲赶紧递上一盒烟。大舅也不客气,一把接过烟盒。
大舅心里琢磨着,自己这点小权利还是挺管用的嘛,“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乐呵呵地想着,理所当然地揣着这盒烟回家去了。
夜幕如墨,深沉而彻底地降临,路上行人已渺无踪迹。母亲早已将商店的闸板拉下,一天的忙碌落下帷幕。
父亲推门而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在炕上忙碌的身影,她正细心地铺着被褥。自从决定盖这房子开商店,母亲便巧妙地隔出一间小屋。虽然商店不大,但夜间也需有人看守。因此,父母也搬到了后院商店的住处。
父亲走到炕边,微微沉思后开口说道:“明天就要安电线了,嗯,让老三在家待一天吧。”他向母亲传达了自己的想法。
母亲闻言,放下手中扫被的刷子,眉头轻蹙:“为啥?要是明天在咱家挖坑,我就不让呗。我也不稀罕那五百块钱。”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不解与坚决。
父亲轻叹一声:“唉,我是怕你应付不了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母亲顿时急了,连忙追问:“咋滴,你不在家啊?你干啥去?”她的声音中满是焦急与不解。明天我去刘刚哪,刘刚找我有事,父亲要把谎编织得更圆满些,以免母亲起疑。
确实这么回事,母亲没收到信,家里一有点啥事,尤其是能动手别吵吵的事,父亲就机灵地出个主意然后溜之大吉。你说前村后寨,左邻右舍,谁敢跟母亲叫板呢?最近一次冲突还是前两年跟四大伯的那场。那时候,也是父亲献计,他心里明镜似的,如果四大伯来耍无赖,母亲不拿出点颜色给他看看,这事肯定没完没了。骂架?那简直就是一场拉锯战,用父亲的话说:“兄弟媳妇挠大伯哥,这太正常不过了。”就这么一句话,父亲就借机躲到市里逍遥了两天。后来还是包老三进城送狗肉时,把母亲的“英勇事迹”一传,父亲当晚就赶回来了。母亲那个得意呀,因为父亲一进门就对她赞不绝口。
这次呢,父亲又要施展躲避大法了,他叫三姐回来助阵。他叮嘱母亲说:“明天老三一到,你就跟她交个底,咱家院子里不埋杆子,别的就不用多啰嗦了。你俩一唱一和,肯定能把事情摆平。”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父亲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母亲却睁着大眼睛,一丝睡意也没有。她不敢相信大哥会做出那样的事,可她又信赖自己男人的眼光,毕竟父亲在揣摩人心这方面,从来都没失过手。
直到一声公鸡啼鸣划破夜空,全村的公鸡都跟着打起鸣来,母亲这才感到有些困意。“睡吧,”她心里念叨着,“得养足精神。”于是,母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