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久不得志,心中时常郁郁,听沈轩如此宽慰自己,一时心中大起知己之感。昨夜生死关头,二人彼此肝胆相照,李靖本就有心与他结交,如今又听他如此说,不由得笑道:“沈兄弟言重了。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姓兄弟如何?”沈轩一愣,不想他有此一言,然而昨晚李靖宅心仁厚,气度从容,他也自佩服,当下便道:“小弟自是求之不得。”
酒店之中一时并无香烛等物,二人便望空行礼,八拜为交。待叙了年纪,李靖大过沈轩十岁有余,自然便是兄长。他今日喜得良友,心中舒畅,重新落座后,当即招呼小二添酒,一面与沈轩对饮,一面谈些江湖上的轶闻,说到高兴之处,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多时,已是微有熏熏之意。
沈轩正待要劝他少饮几杯,李靖却开口道:“这些年来,愚兄一心只想在朝廷里建些功业,没想到今日却还能与兄弟结交,真是一大快事。放眼江湖之中,也只有兄弟一人了。”沈轩笑道:“大哥青眼有加,兄弟荣幸之至。”李靖忽的微微出神,过了片刻,这才笑道:“其实还有一人,兄弟若是遇到,也必定意气相投,倘若是咱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少不得更是平生快事,可惜……”说着话,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沈轩笑道:“能得大哥如此看重,想来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豪杰了。却不知如何称呼,日后小弟在江湖上遇到,也好多多亲近。”李靖却叹了口气,道:“我这位朋友武艺高强,为人更是慷慨豪迈,愚兄当年一见,便大为心折。至于姓名么…他只是自称虬髯客,真实姓名,我却也不知。”
沈轩“哦”了一声,心下甚是诧异,听李靖言语之中,对此人大为推许,想必是至交好友,不料却连对方姓名也不知晓。萧璐临行前,曾经对他细数过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然而却也从未提到这个名号。李靖接着道:“当初我与他在江湖上偶然相逢,相处时日虽短,却彼此倾心论交。他当时初入江湖,便连败数位成名的豪杰,正是声名鹊起之时,谁知…唉,这十来年一直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也不知他现今如何。”语气之中,甚是怀念。
沈轩笑道:“原来大哥当年也曾在江湖中行走。”李靖点了点头,叹道:“都已是少年时的事情了。”沈轩回思昨晚相斗,李靖内力深厚之极,迫得侯君集一招也不敢硬接,只是一味游斗,后来更是只得靠暗器取胜,忍不住赞道:“大哥这等内力,只怕连我师父也及不上。若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实在是易如反掌。”李靖却连连摇头,笑道:“珠玉在前,还扬什么名,立什么万。江湖争雄的事情,愚兄是再也不想了。”说着话,长叹一声,将自己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随手在杯上一拍,那酒杯竟直直地陷入桌面,杯口与桌面平齐,仿佛是有高手匠人特地将酒杯嵌入一般。这酒杯不过是寻常之物,极易脆裂,如今陷入桌面而不损,若非内力精纯浑厚至极,决计无法办到,沈轩一见之下,不由得连声称赞。
李靖叹道:“这套易筋经的内功心法,本是愚兄少年时,无意中从一位高僧处学来。当年虬髯也大为推许。不过如今却也已是无用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忽的却又笑道:“兄弟既然无意功名,不如便送给兄弟。日后闯荡江湖,只怕还有些用处。”
后面这句话大出沈轩意外,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李靖苦笑道:“兄弟不必推辞了,愚兄日后只在朝廷里建功立业,这套心法再高明,也是无用。倒是兄弟行走江湖,不至埋没了这套心法。做哥哥的也想看看,这套心法在江湖中到底如何。”说到此处,他眼中不禁又闪过一丝傲色。
沈轩听他既如此说,忙起身相谢。当下李靖便将易筋经的总诀一句一句背出来,说与他听。沈轩不敢怠慢,一边听一边心中默记。这易筋经的总诀不过千余字,里面讲述各种呼吸、吐纳、搬运之法,文字甚是古奥精深,好在沈轩自幼便跟随萧璐学医,对人体的经脉穴道知之甚详,遇有不明之处,两相对照,往往便豁然开朗。李靖担心他记不住,背得甚慢,背上几句,便详加讲解,待一篇总诀传完,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李靖又命他复述两遍,见他记得无误,这才放心道:“这篇总诀,兄弟已然记下了。此外修习之时,还有一十二般行功的姿势,今日已晚,来不及详细解说。明日愚兄再来传与兄弟。”沈轩点头称是。当下二人又对饮三杯,这才各自离去。
沈轩新得神功,心下喜不自胜,回到客店之中,便在心中不住地默诵,直至记得滚瓜烂熟,再也不会忘记,这才安歇。
接下来这两日,李靖一有闲暇之时,便来到客店与沈轩相会,又将易筋经习练时所需的诸般姿势还有自己修习时的心得,也一并传与沈轩。李靖见他用功甚勤,料想假以时日,日后成就必定非同小可,心下不禁暗自替他欢喜。二人练功之余,也不时会谈起三日后的江湖大会,史万宝如此大张旗鼓地召集各路豪杰,这次前来赴会的人想必不会少。李靖滞留长安之时,便一直留意当今天下的形势,此时正好与沈轩指点江山,一吐心中块垒。沈轩只觉得这位兄长非但内功高强,见识更是广博,不由得大感敬佩。二人交情比之当晚共抗强敌之时,又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