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稍微安静下来，曲流方开始有反应，轻轻咳出肺中污水，围观者发出“啧啧”叹声。

宋天祥说道：“家在附近的能帮帮他吗？老人家需要换掉衣服，在暖和的地方恢复体力。”

吴文中正好路过，闻言上前说道：“这附近有个小茶馆，我和老板很熟，交给我吧。”

宋天祥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张仁蹲下身子，张万和吴文中一起将曲流方抬到张仁的后背上，两人在后面扶着曲流方，围观人群让开通道，张仁背着曲流方向人群外走。

曲流方无力垂在张仁肩上的脸从万天眼前晃过。万天皱起眉头，追上前几步欲看仔细，但围观者很快挡住了他的视线。

川田静芳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万天疑惑道：“怎么那么眼熟？”

川田静芳摇头：“这么暗，哪能看得清楚什么！”

万天点了点头：“嗯！万幸的是，落水者得救了！”

张仁的肩上，曲流方摇晃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万天的身影。曲流方努力想抬起一只手臂，但是没有成功。万天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淹没在人群里。曲流方的眼角滑下一颗泪珠。

不久之后，川田静芳与万天回到了住处，电话铃响起。川田静芳接听后，一言不发地将听筒递给万天。

万天接听电话：“嗯，嗯，好！我知道了！”他缓缓搁下电话听筒，脸色凝重。

川田静芳关切地问道：“什么事？”

万天沉声说道：“总统府打来的，命令我七天之内上任，否则作叛变处置。看来我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

川田静芳点了点头：“去吧！你应该在蓝天翱翔！”

万天犹豫了一下：“只是你——”

川田静芳坚定地说道：“我事情处理完毕马上去上海陪你。”

万天握住她的手：“好。”

次日清晨，万天准备离开，川田静芳送他到门外。万天上车前叮嘱道：“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川田静芳笑着说道：“还没出门就开始担心我，你这样哪有心思做好工作呵。”

两人拥抱吻别，万天上车，轿车缓缓驶向远方。川田静芳目送轿车离去，脸色瞬间变得冷漠如霜。

川田静芳匆忙走在街头，不时用眼睛余光观察周围和身后的动静。她拐进一条僻静小巷，来到一间小屋前，打开小门闪了进去。对门是一座向下的楼梯，她打开手电筒，沿着楼梯走下去。

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川田静芳按动发报机的键钮，发送电报。地下室里响起长短不一的发报声。电文内容简洁：“惠美叛变已被处决，万天投靠袁世凯得势，宝藏信息抽丝剥茧中。”

与此同时，英国威尔逊公司会议室里，方万常、威尔逊、谷杭与盛威公司的冯夏翰及助手坐在一起，准备商讨新公司的合约细节。

冯夏翰笑着对方万常说道：“我想了一个晚上，心犹不甘。今天我拉下这张老脸，算是求你，能否把条约改一改后我们再签。”

方万常微笑着回答：“别急，您先看下我们草拟的这份协议。”

谷杭将协议递给冯夏翰，冯夏翰迅速浏览协议条款，脸上表情迅速变化，声音颤动：“你，你们——要给我一半股份？”

方万常点头：“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在利润三七分的基础上，每两年调整利润比，直至五比五为止。成本价也将在两年后再上调一成，此后每两年重新商议一次成本价。未来如果要解除合作，我们保证五年内都不再参与有关橡胶产品的任何产业，并且对盛威公司的商业机密永久保密。”

冯夏翰激动地站起身，合掌感谢：“谢谢！贵公司这个谈判桌，值得我冯某人终身铭记！”

大家纷纷起立，热烈鼓掌。随后，冯夏翰与方万常签订了合约，正式宣布合作开始。

几天后，方万常受邀参加英国豪华酒店的宴会，庆祝公司与盛威公司成立新的合资销售公司。威尔逊对方万常

表示感谢：“这次你做的太棒了！”

方万常笑着说道：“谢谢你的支持！”

两人举杯相碰，威尔逊接着说道：“对了，后来灵儿来电话告诉我德国根本就没有路德公司。”

方万常哈哈大笑：“我估计也没有。”

威尔逊疑惑地问：“你早就知道？”

方万常摇头：“不是，后来才察觉到这只是个幌子！”

布鲁尔在会上热情洋溢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我们今天在这里举办隆重酒会，庆祝本公司与盛威公司成立新的合资销售公司！董事会研究决定，新公司取名为方威，由方万常先生担任总经理。同时，还决定授予方总经理5%的股权作为特别奖励，以及感谢他对公司做出的杰出贡献。现在，让我们举杯，共同为这个重要的时刻干杯！”

追光灯转移到方万常身上，大家举杯痛饮，掌声雷动。方万常深深弯下身子，灯光下，泪水在他眼窝里滚动。

与此同时，杭州清茗茶馆的后堂侧房里，方名心事重重地抽着烟斗。宋天祥进来，轻声说道：“方老爷子，我刚刚去医院看望了曲掌柜，他还没醒，但是医生说情况已经稳定了，您放心吧。”

方名点头：“辛苦你了。”

宋天祥继续说道：“晚辈应该的。方老爷子，我还有件事情，不知——”

方名抬头看着他：“听着呢。”

宋天祥说道：“我临来之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重振万隆盛，我现在手中有十万两白银可以用作重振万隆盛的本钱。万事俱备，只差您点头了。”

方名沉思片刻：“是差我炒茶的手艺吧！”

宋天祥恭敬地说道：“您的手艺当然是重中之重，但更重要的是您身为长辈，这事情必须您同意才行。”

方名叹息道：“既然这么说，那就不必重振了。”

宋天祥急切地问道：“这是为何？”

方名语气严肃：“不是说听我的么？还多说什么？”

宋天祥急得站起来：“方老爷子，晚辈我总得知道您为什么不同意呀？”

方名语气更加严厉：“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回头再议吧。”

宋天祥不甘心地说道：“方老爷子，您不知道，父亲为了万东家，关了太原和西安的分号，可以说是尽心竭力。我专门为此而来，若是完不成他的嘱托，于心难安啊！”

方名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于心难安？我们皆大欢喜吗？”

宋天祥急得语无伦次：“方老爷子，不是这意思。”

方名摔门而去：“你不走，我走！”

宋天祥懊悔不已，连连叹气：“我一时性急，是我说错了话，方老爷子不要生气——”

方名气呼呼地走出茶馆，方可清急忙追出来：“爷爷，您别生气。”

方名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心情稍微好转：“水温刚好，有进步。”

方可清担心地说道：“爷爷，您以后生气了，可别再像个孩子似的往外跑。您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宋公子都快急哭了！”

方名叹了口气：“我那是散步去的，你哪里看得到我是赌气出去的了？”

方可清笑了笑：“好吧。爷爷，宋公子也和我们说了重振万隆盛的事情。我倒是觉得他的想法还有一点道理的啊！”

方名若有所思：“重建万隆盛的事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凭借我们两个肯定不行。虽然现在有了宋家和陕西吴家的帮助，可那万常在哪根本就不知道。前些年这小子还有书信，现在简直是泥牛入海。那个万天，唉，就更别提他了！”

方可清点头：“如果找到他们再重建，会不会有些太晚了？”

方名问道：“你说说看，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方可清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吧，既然决定要重建，那就赶早不赶晚，越快越好。但是爷爷您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我们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先不要叫万隆盛，起一个别的名字，等找到万家人之后再改名也来得及。而且这样，也可以避人耳目哩。”

方名笑了笑：“待我与大家商量商量再说吧。这个万常，真不晓得他沉在哪片水洼里了！嗨！”

英国豪华酒店宴会厅里，方万常与威尔逊、布鲁尔以及其他董事和宾客举杯畅饮，庆祝合资公司的成立。方万常感慨万千：“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们的支持！”

威尔逊微笑着说道：“你做得太棒了！”

方万常点头：“谢谢！”

两人再次举杯相碰，方万常心中感慨万千：“德国根本就没有路德公司，后来灵儿来电话告诉我这一点，我才真正放心。”

威尔逊笑道：“我估计也没有。”

布鲁尔在会上致辞，宣布合资公司的成立，大家举杯共饮，掌声雷动。方万常深深鞠躬，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夜色已深，万天站在西湖边，看着湖面的波光粼粼，心中思绪万千。川田静芳站在他身旁，轻声说道：“万天，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要让过去的事情困扰你。”

万天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振作起来。”

川田静芳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我会一直支持你。”

两人静静地站在湖边，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将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