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马声刚一离去，卿柠便立即放下灯，轻声唤道，“太塔，你怎么样了？”
太塔虚弱的睁开眼。
卿柠瞬间喉头哽咽，“都怪我，明知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我还去刺激他，我没想到他如此丧心病狂，昆巴拉巫师临死前说祭天金人一旦离开龙城，一切都会毁掉，我再也回不去......那时我、我的心就乱了，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太塔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敖斯木也不会被带走，怨我，都怨我......”
卿柠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越说心越痛，她真希望时间倒转，能有机会重来一次，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在她26年的人生里，卿柠从未像此刻这般懊悔和不知所措。
太塔牵动着嘴唇，轻声道，“孩子，不怨你......”
卿柠望着虚弱的太塔，眼前一片模糊，
“我对刘贵谎称去偷祭天金人，只是想让他放了我们，汉军要把金人献给汉朝皇帝，而且派重兵把守，我怎么可能偷得到？再说，龙城毁了，偷回来又有什么意义？昆巴拉巫师说得对，我给龙城，给你们带来了厄运，如果没有我的出现，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卿柠抬起手臂胡乱擦把脸，深吸了口气，“不过太塔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敖斯木救回来。我们回龙城，先把你的伤治好。”
说完，便去扶太塔，老人却伸出手来，低唤道，
“坤兰诺......”
卿柠握住她冰冷枯槁的手。
“听我说，错不在你……龙城与胡族，注定遭此一难，太塔和昆巴拉巫师都早已知晓。只是，天意难违，我们能做的，便是向天神祈愿，少些杀戮，保下龙城，可惜......”
太塔几乎一口气说完，便停下不停喘息。
卿柠忙道，“太塔，我知道了，你现在要少说话，保存体力。”
“你快、快回去，找到族人......”
“不，我要带你一起回去，龙城没有医生，汉军军营里肯定有，我会求他们给您治病疗伤，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要让您活下来。”
“坤兰诺，你不必自责，太塔原本也活不了多久......”
太塔一阵咳嗽，一口血沫吐了出来。
“太塔，......”
卿柠掏出李管家给的药瓶，哆嗦着倒出一丸要给太塔服下。
太塔摇了摇头，抬手摸向脖颈，
“灵珠......”
“太塔......”
“快......”
卿柠只得将灵珠取下。
太塔小心抚摸着珠子，“先知曾嘱我珍存灵珠，它不止能护我孤尸，也是通灵神物......我将它交予你......”
说完，太塔将灵珠放进卿柠手中。
“太塔......”
“也许，灵珠会带你寻得......返回之法，记住，两年后......正月月圆时，便是神门开启之时......”
太塔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太塔您别说太多话，我们先回去，李管家说了，您的伤口不深，只要及时医治，您很快就能好起来。”
太塔轻轻摇头，
“太塔是巫师，深知自己命数......坤兰诺，你、你可知如何回龙城？”
卿柠这才抬头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身旁这盏孤灯，目极之处全是高低起伏的模糊暗影，竟再不见一丝灯火。
“你、看天上......”
卿柠随着太塔的目光看向天空，不知何时，漆黑的夜空已是繁星点点，灿烂星河倾泻在辽阔无垠的天幕，璀璨夺目。
“你可看到七星？如倒扣斗形。”
“看到了，那是北斗七星。”
“龙城、位于斗柄，有它指引，你、你不会迷失......”
“太塔，我记下了。”卿柠点点头。
“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族人，还有......我可怜的乌涂亚......她在这世遭受太多苦，我死后，便剩她一人......”
话未说完，一行浊泪便从老人眼角流淌下来。
卿柠轻轻擦去老人脸上的泪，故作轻松道，“乌涂亚不是一个人，她有太塔，有麻察，还有我，我们都是她的亲人，太塔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也会全力护好族人。......”
太塔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苍老的脸上现出一抹欣慰的笑，眼神却慢慢变得涣散。
“有你在，太塔也心安了......”
“太塔你别睡，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回去。”
“去救他们......”
卿柠使劲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快去......我，留在此，天、天神会......召......唤......”
太塔嗫喏着，声音越来越低沉，慢慢合上双眼。
“太塔，太塔？......太塔！——”
不论卿柠如何呼唤，老人都如同熟睡一般，再也没有醒来。
“太塔！——奶奶！奶奶！......”
卿柠扑到太塔身上，抱住她失声痛哭，当她情不自禁喊出那声奶奶时，心开始撕裂般的绞痛，眼前这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原来和奶奶一样，自始至终都默默守护在身旁，现在，她又像奶奶当初一样，永远的离自己而去。
等到卿柠再次抬起头，蓦然发觉，在这茫茫大漠，只剩自己孑孓一人。
她慢慢直起身子，用手指梳理好老人的银发，又从怀里掏出那顶旧软帽为她戴上，然后跪在地上拜了三拜，便翻身上马，朝龙城方向飞驰而去。
在她的身后，那盏油灯散发着莹莹微光，离她越来越远，光亮也越来越弱，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大地重回到无尽的黑暗之中，却映出漫天高悬的繁星，冷眼俯瞰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