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酝酿了一整天，下午七点，一场大雨终于恩赐般降临。

莫周走到窗边，湿冷的雨丝打在玻璃，她能看见玻璃上自己的模糊的倒影。

过会儿，佣人过来请莫周去和主人家吃晚饭。

“莫姑娘，一顿家常菜，希望你别嫌弃。”江老笑容和蔼且从容，面上的眼袋垂到脸颊了。

“不敢嫌弃，江老先生不怪我冒昧上门才是。”莫周低垂着眼，语调虽平直，但语气不至于太冷漠。

莫周坐下，江老正欲再说话，一位中年人忽然从厅门外进来，江老看见，眼神微动。

“爸，不是说好今日去念念那里？”

中年人边解袖口，边走到桌前，自顾坐下。

江老蹙眉，“我可没答应。”

“爸——”中年人神情疲惫，这一声唤的是烦躁而无奈，瞥到有个陌生姑娘，他忍住了家事，又悄悄端住姿态，“这是哪家姑娘，我怎么没见过？”

江老：“这是我在滇南认识的莫姑娘，你见过才怪。”

中年人的视线又回到江老脸上，带着隐秘的祈求，但江老故意无视。

饭后，外面雨也停了。

莫周向江老告辞，江老没忘记将已经包好的字画让莫周带上。

“莫姑娘，下次有空一定跟我说，我让人去接你！”江老送莫周到门口，客气而耐心，暗暗把握分寸。

今天莫周来找江诵灵，为的是请身为华夏书法协会主席的江诵灵题一幅字，条件是疗愈江诵灵的失眠。

莫周抱着长盒子，颔首，“江老先生留步，一个月后再见。”

江老连连顿首，笑容可掬。

车子开出去不久，副驾驶的裴芙接了个电话，然后她朝后面说：

“小姐，余愫小姐在潘山遭遇袭击，手被划伤了，谭子宝小姐被打晕了。”

今天，余愫和谭子宝都跟同学在潘山玩。

莫周抬手揉揉眉心，漫不经心地回：“去找余愫。”

行至半程，前方突发车祸，堵车了。

莫周降下车窗，一只手搭在车窗，寒冷从毛孔浸入，入目是沉默躯壳下躁动的黑暗和灯光，车流静止。

令人惶惶的黑夜，闪烁而缥缈的光亮，林林总总地坠在人世间。

前方突然吵起来，不少人下车凑到前方去看热闹。

Ru——来电铃声响起，莫周收回手，拿出手机，致电号码令人在意，等响够三十秒，莫周摁了红键。

“裴芙，你们正常继续去找余愫。”

车窗缓缓升上，话刚说完，裴芙回头，后座空无一人。

城郊的某院子，白色灯光照亮两棵柿子树，平平无奇的大黄狗趴在树下浅眠，一个穿着黑色大外套的人坐在狗旁边，不远处的户门，一个褐色毛衣的汉子倚着门框抽烟，那双眼睛时不时瞥一下狗旁边的人。

木门扉开启，莫周踏入院子，同样的灯光包围她。

“莫周！”

陌生又熟悉的声喉。

莫周看见小叔公跳起身冲过来，她后退一步，小叔公脸上的欢喜僵滞、急停在两步之距。

眼前的小叔公身上散发蓬勃的生命力，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拉宽，他的身形突兀地茁壮，油黑的头发更是昭示他得到了极大的滋润。

现下这时候，小叔公的眼睛写满惶恐迷茫，莫周的后退，让他变得畏缩小心，貌似整个人一下子萎了。

莫周的视线放到不远处倚门吸烟的汉子身上，那汉子立刻把烟头丢到脚下碾了。

“这人在长安冒冒失失，说要到咏朔找莫周，几方势力对他围追堵截，我就带他回来了。”汉子照实陈述，但他并不敢走近。

几方势力，意味小叔公是一个麻烦。

莫周拿出手机，拨打商铮的号码。

“莫儿，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分享？”

“商爱国在我这儿，给你发定位。”

“真的？！我立刻过去。”

收好手机，莫周的视线回到商爱国脸上，温吞而探寻的目光毫无锐意，商爱国却开始局促。

冷风吹过，送来猪屎尿气味儿，十分提神醒脑，同时，屋子后面传来清晰的猪叫声，在这寒夜极具意义。

商爱国嫌弃地捂住鼻子，“太臭了，我们先进屋吧？”

“谁给你种的咒枷？”

莫周对臭味似乎免疫，选择了在此时此地开始审问。

果不其然，商爱国知道咒枷的意义，所以表情即刻变得为难和晦涩。

“谁给你种的咒枷？”莫周重复询问，语气带着一丝严肃。

商爱国：“我只记得对方的面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来历。”

莫周的手揣在衣兜里，目光沉静，继续问:“什么时候?”

“说不准，等我意识到身体不对劲时，已经是去年的十月了。”

“前年在抚城商氏老家，你送我的践行礼物什么包装来着？”

听此，商爱国顿了一下，眼珠子自然地往左下方扫，“我当时就用一块真丝手绢包着那石头，没有包装。”

“有怀疑对象吗？”莫周的语调平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