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毛文龙已经亡故了十八年,但此时孔有德谈起毛文龙,情绪还是下意识地激动起来,他的表情之中,充满了追念和感慨。
“……毛帅冤死之后不久,我和耿二就离开东江,前往登莱,尚元吉继续留在东江,自此一别,再见面时我们便已经互为死敌,所幸尚元吉之后同样自拔而来,归顺大清,我等这才又成了同僚。
说起那登莱起义,此事全由关内士民尤其是那些齐鲁之民,欺辱我辽人太甚,加之朱朝主昏臣奸,差使我兵打仗,钱粮却缺乏的很,以至于士卒行军之中日不得食,夜不得宿,忍气吞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才奋激举义……”
既然孔王爷今日有兴致说起来这些陈年旧事,全节倒也乐意奉陪,毕竟他同样是辽人,当年也亲身参与过登莱起义,想谈论这个话题肯定是有的说,于是他随声附和道:
“卑职记得很清楚,那时正将近腊月年关,咱八百多骑行军到吴桥,风雪交加,天冷的很,弟兄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赶着去辽东送死,而且沿途那帮可恶的山东蛮子闭门罢市,咱这些人离乡贱的辽人,就是拿钱也买不到什么衣食,弟兄们都气的要命。
有兵挨不足饥,捉了当地姓王一家的鸡,被当场发现,王爷您当时都下令把那兵穿箭游营了,那王家儿子依然不饶,非要那兄弟偿命,大伙激荡悲愤,兵变之后,直接杀进王家,见男人就杀,见财物和女人就抢,洗劫屠戮一通,不仅把王家那肥的跟猪似的儿子点了天灯,还把王家的庭院都烧成了白地,弟兄们可真是痛快的很……”
总之,借着尚可喜败亡这一噩耗,孔有德和属下几个亲信将领回忆了一下包括但不限于吴桥旧事的诸多过往峥嵘岁月。
基于他们此时此刻的立场,孔有德等人言语中,对于主昏臣奸、腐朽透顶的明国多有控诉,直斥伪明气数已尽。
而谈起大清,就全都是一番主圣臣贤、天命在清之语,尤其是对于大清太宗皇帝这位知人善任的先帝,孔有德更是丝毫不吝赞美之词。
人往往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辩解,谈起明廷冤杀他那比亲爷爷还亲的干爷爷毛文龙之事、以及齐鲁之民对背井离乡的辽人歧视欺辱之事,孔有德、全节等人全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至于后金攻陷辽、沈,杀害和孔有德正儿八经有血缘关系亲人之事,以及大清太祖皇帝大肆屠戮辽东无谷汉民之事,孔有德等人理所当然地进行了选择性遗忘。
既然已是大清的臣子,这些东西,自然就都是连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说白了,孔有德等人都是些利益至上、识时务的“现实主义者”,明清之间,谁赢面大他们就帮谁,而他们帮谁谁就会更强、谁更强谁就赢面更大,于是,他们帮谁谁赢面就大,这是一种正反馈……
假使大明依旧强大,强大到能够在登莱兵变之前,便荡平建州,收复辽东,那么,孔有德等人,必然可以记起来与建奴的仇怨。
那种情况下,或许现在的他们,就会正在恶狠狠地控诉建奴的残暴不仁,说建奴多行不义,活该灭亡!
很多东西,归根到底,还是实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