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知道我是谁，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娟娟一愣，用力想了一想，竟然慢慢脱口而出：“你是医生，这里是你的办公室。我妈妈带我来检查。”

“很好，你精神状况不错，没什么问题，可以回去了，你妈妈在外面等你。”

“医生，我，可是我觉得脑子里乱乱的，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但是却完全想不起梦到了什么。”娟娟有些不知所措。

医生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串墨玉手链，“试试将这串手链放在枕头下面，睡觉之前默念：手链手链让我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娟娟笑了起来，“医生，你这是不是唯心主义啊，你也信这个吗？”

“找一个标志物，对内心施以暗示，你也许应该适当相信意识的力量。”

娟娟似懂非懂，“要额外付钱吗？”

医生笑笑，“不用，不值什么钱，你拿去玩好了。”

娟娟快乐地告别了医生，一开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母亲，“妈妈。”

娟娟妈愣了一下，一把抱住了女儿，喃喃道：“太好了，我的女儿回来了，太好了。”

娟娟妈走到医生面前，“太感谢了，医生，这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家娟娟总算清醒过来了。”

“没什么大事，孩子学习压力大，慢慢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没关系，要相信科学，下周再来找我复诊就好。”

娟娟看着妈妈和医生的对话，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到底有什么病啊，我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娟娟妈搂着娟娟，“好、好，宝贝，你没病。咱们回家吧。”

蜻蜓凑过来，看着这对母女走远，“她就是那个被附身的孩子吗？”

“别乱说，根本不是什么附身。”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那小姑娘一直说自己是另一个人，难不成真是偶像剧看多了？”蜻蜓对于心理治疗不甚在行，只是觉得很奇妙。

“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蜻蜓扶了扶厚框眼镜，“你又在敷衍我，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不然也不会拖了这么久都治不好啊。”

“媒体的浮夸引导，自我认知的缺失，父母的缺位，各种原因不一而足。总之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

蜻蜓点点头，似懂非懂，“我还以为终于要见证一桩灵异事件了，真是可惜。不过还好小姑娘总算是治好了。”

“哪有那么多灵异事件，要相信科学。”

“科学？”蜻蜓憨憨一笑，“要是完全相信科学，咱们研究院就不会存在了。我跟你说，楼上乌龟老师那里，正在搞迷信活动呢，要不要去看看？”

两人来到楼上观察室的时候，诊疗室内乌龟教授的治疗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房间中央的躺椅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乌龟教授双眼微合，眼皮不住抖动，手中拿着笔，在平板电脑上划动，时而缓慢，时而迅速。家属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两人，拿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为了看清一点，蜻蜓用力靠近观察室和办公室之间的单向玻璃，甚至都在玻璃上呼出了一层哈气。可惜没有开语音，她们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

治疗大概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乌龟教授终于紧紧闭上双眼，调整呼吸，缓了好大一会儿，又突地睁开双眼，将这口气呼出，戴回自己的老花镜，恢复了慈祥的笑容，冲着家属点点头。

看来治疗结束了。家属对着乌龟教授多次致谢，最后将病人推走了。

教授将病人送出门，正看到蜻蜓她们从观察室出来，一副吃瓜的表情。乌龟转身回到诊疗室，蜻蜓两人立刻跟了进来，并迅速递上了乌龟正在寻找的空调遥控器。

“老师、老师，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乌龟教授故作奇怪地说：“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来治疗的病人，也没什么大事，说会话就走了。”

“那人的脚上……”

“鳗鲡啊，你那个患者怎么样了？就是那个以为自己是富家小姐的那个。”乌龟教授打断了问话。

“还好，进展得不错，患者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她家长一开始说得那么邪乎。”

蜻蜓一副追根究底的模样，蹲在轮椅前，拉着乌龟教授，“老师、老师，那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师你是不是真的能通灵啊？”

乌龟教授一个巴掌拍上蜻蜓的小脑袋，“别瞎说，要相信科学知道不？咱是正经研究院，所谓的灵体显现只是不为人所知的信号波动。”

“那刚才那个都波动了些啥？”蜻蜓继续追问。

乌龟教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是未亡人的执念罢了。要是我哪一天死了，你们赶紧把我火化，然后把骨灰随便往地上一撒，就当给土地施肥了。”

蜻蜓想了想，“那可不行，我们得把您供到试验室里，保佑我们试验成功。”

乌龟教授连连摆手，鳗鲡及时插进来，“老师是研究所的中流砥柱，我们可不能没有您，您还是万寿无疆吧。”

“我要么被工作折磨死，要么就是被我的徒弟们气死。”

蜻蜓丝毫不以为意，“好了，老师，到午饭时间了，咱们赶紧吃饭去啦。”蜻蜓一把轻松地将乌龟教授连同轮椅一起抱起，一边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出门去。乌龟教授不得不叫道：“放我下来，你慢点晃，我要晕了。”

鳗鲡跟在后面，微笑着看着两人。

娟娟没来复诊，研究院的日子单调又忙碌。这里汇聚着全国最特别的研究员，能够前来就诊的人不是背景深厚，就是情况特殊。谁会关注一个不知名的小姑娘呢。

要不是被好心的公益资助者引荐，小姑娘一家甚至都不知道这所研究院的存在。

乌龟教授的课题组进入了攻坚阶段，这次它们要扩大研究规模，进一步验证研究成果。

所以这次的主题真的确定是这个吗？乌龟教授有些犹豫。

鳗鲡倒觉得无所谓，蜻蜓则有些不相信，“你们是说，人为地造出一个神？这太离谱了吧。”

鳗鲡悠悠地说：“人也好，神也好，不过只是一个名称。是人还是神，取决于其他人的认识。当人们都认为你是人的时候，你就是人，当人们都认为你是神的时候，你就是神。”

蜻蜓有些绕晕了，“那人们要是认为我是一个昆虫呢？”

“那你就是一个昆虫。当然，这个认知只存在于你所说的那一组人们的共同认识里。”

蜻蜓看着在实验室中席地而坐的20个志愿者，“所以，这就是那组人？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志愿者，咱们经费够吗？”

“不必担心，大酒店的老板提供了赞助。”

蜻蜓还是不太放心，“哪个老板，啊。该不会是那个赘婿吧？”

“你别管人家干什么的，反正给钱就行了。”

蜻蜓继续问道：“人有了，那神呢，神是谁？”

鳗鲡笑笑，没有回答。

蜻蜓有些忐忑，人的意识真的如此脆弱吗？能够被随意操纵和改变。如果实验成功，蜻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莫名有些恐惧。

乌龟和鳗鲡进入实验室，她们是主持本次实验的研究员。

志愿者们在鳗鲡的引导下深深呼吸，放松精神，开始冥想。伴随着悠扬的音乐，人们安静祥和地进入到了一种奇异的境界。温暖和柔和的气息包围了自身，自己仿佛来到了柔软的大床上，四周开满了甜蜜的花朵。

经过两个小时的冥想，当鳗鲡晃动铃铛，人们慢慢醒来。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时间好像只是过了十分钟，人们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离开实验室，回到了宿舍。

下午，冥想增加到了三个小时，之后逐渐固定为每天八个小时。鳗鲡不再出现在实验室里，而是在观察室中，通过语音对志愿者们进行引导，人们习惯了进入实验室，自觉找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冥想。

蜻蜓看着参与实验的人们，他们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笑容，他们想到了什么呢？

十天的冥想睡眠实验结束了。参与实验的人们各自回家。根据之后的调查反馈来看，大家的睡眠质量明显好转，对于此次实验过程都非常满意。还有人反映，自己变得更加健康，更有精神，甚至更加美丽。

“可是，造神实验成功了吗？”蜻蜓忍不住问。

鳗鲡将调查结果整理存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造什么神？”

“就是你之前说的，人为地创造一个神的事情啊。”

鳗鲡看了一眼懵懂的蜻蜓，“你见过神？”

“没有。”

“那你觉得神是什么样子的？”

“神？我猜神可以变换各种形态，然后无所不能。”

“嗯，你觉得人类是谁创造的？”

蜻蜓不明白鳗鲡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人类是谁创造的，如果你要问我科学的答案，那我不知道。不过众所周知，神话传说里是一个聪明智慧的女神创造了人类。”

鳗鲡接着问：“那这个女神是什么样子的？”

蜻蜓奇怪的看着鳗鲡，“你是问创造人类的女神——万灵之母？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女神的原形是神蛇和灵树的结合体，女神觉得世界太过寂寞，就从树上结出了人形的果子，果实落到地上，就变成了人。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传说吧？”

“哦。”鳗鲡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我也记得是这样的。”

“等等，你不要岔开话题，你还没有说，到底咱们的实验成功没有啊？”

鳗鲡耸耸肩，“探索之路任重道远，蜻蜓同学，让我们继续努力吧。”

蜻蜓挠头，“所以没成功是吗？我就说，人的意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控制啊。更何况还要造出一个神来。真糟糕，最近事事不顺。我昨天路过商场门口还堵了好久的车，因为发生了交通事故，一个小姑娘骑电动车撞死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好像很有钱的样子，还戴着名牌包包。啧啧，骑电动车都能撞死人，这得骑得多快啊。出租车被堵了好久，我买的两盒冰淇淋都化了。这次实验又失败了。咱们能不能毕业了？要不要哪天去拜一拜啊？”

鳗鲡合上了笔记本，“求人不如求己。每一个伟大的成果通常总会伴随着数不清的失败。我亲爱的同学，不要伤心，不要放弃。要看向光明的未来。走吧，我请你喝奶茶吃冰淇淋。”

蜻蜓蹦蹦跳跳跟着鳗鲡走了。未来总是充满希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