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门口的几人看见晁风走来,纷纷散开留出入口,晁风他们面前走过,散出一些灵识试探,未察觉异样。
进到屋内,小和尚趴在上二楼的扶梯处,向晁风招手,“大个子快来,师父在叫你!”
二楼只有一扇朝南的窗户,屋内显得有些昏暗。晁风来到床前,修吉扶着虚弱的道长坐在床头,一脸焦急的看着晁风。
“怎么回事?”一边询问,晁风一边伸手握住道长的手腕,探得脉象虚浮但无大碍,稍稍放下心来。
修吉拿出一方染血的布巾,展示给晁风:
“在我们下山后,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人,说要我们交出徽元会袁山留下的东西,师兄弟们想赶走他们,可是他们把几名师兄弟绑起来,且对他们拳脚相加,我赶到时,那帮人已经离开,看见师父摔在门外,咳血不止。”
布巾上血色已经发黑,再看道长的嘴角,残留的血迹也呈墨色。晁风低头看向地面,发现一些细微的粉末,弯下腰用手指沾染一些,放在鼻下嗅了嗅。
下一刻,晁风的鼻孔突然蹚出两条温热猩红的液体,他用手抹去,站起身说:“这地上残留的粉末有毒,找些湿润的泥土来清扫干净就好,在道长倒下的地方,可曾见到陌生的东西?”
修吉仔细回忆,他说:“确实看到了一滩淡红色的东西,我以为是血迹没有在意,可是再去看的时候,那东西已经没有了;会不会是毒粉,被风吹散了?”
“确有可能。取一壶无根水来,让道长喝下,那泉水可解寻常毒物,若是道长有所缓解,就再喝一壶。”
晁风靠近道长,轻轻扒开他的眼皮,大惊失色,连忙叫住要去取泉水的小师弟。
“道长性命无忧,只是毒粉不慎进入道长眼中,他的眼睛,恐怕救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
晁风没有回答,修吉有些恼怒,让小师弟尽管去取泉水。
无根泉水一桶一桶地进入房内,约有半个时辰,挑水的人才停歇。
天色渐晚,众师兄弟们服侍道长躺下,在晁风的建议下,用某种草汁混合泉水,浸润布巾,敷在道长的眼睛上。
晁风让跟随他来的几人,与观中其余人去往客房,自己则守在院中。他仰望天际,一头的月亮已经升起,另一头的夕阳依旧红透半边天。微风习习,吹皱院内的池塘,晁风看着倒映在水中的灯影,忽觉时光匆匆。
在观中众人照看道长的时候,晁风已经去事发的地方查看过,趁四下无人,晁风使用灵法再现了地上的足印,他望着足印仿佛身临其中,几个身影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转而消失,仿佛一束光闪过眼前,仅是这一瞬,晁风也认出了刹那光影当中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仔细琢磨,他认为这件事与徽元会余党脱不开关系。
可是那个人明明死在袁山的手下……他记起在山水居,亲眼目睹白行甦死去的那一晚,他们产生激烈打斗的屋内,袁山的脚下踩着的就是那人的面具,碎成了大大小小的残片。难道就是那残片,得以让他复生?
“大个子!抓到了,人抓到了。”小师弟修明气喘吁吁来到晁风的面前,不由分说拉着他向外走。
“小师父,抓到什么了?”
“说要投奔咱们观的那几个人,本来都住下了,说东西落在山下要去拿。”小师弟回头看看晁风,接着说:“刚走没多会儿就回来了,还绑了两个人,称他们就是伤害道长的真凶,要你去瞧一瞧真假。”
晁风随着小师弟回到道长所在远忧堂,一进院中便看见了被五花大绑跪倒在地的两人,来到正面再一看,两人早已经鼻青脸肿。
“前辈!”那几人看见晁风立刻露出笑脸来,他们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争我抢、七嘴八舌的解释着那两人的来历。
晁风将他们的话大概归拢,把总结说与屋内的几人听。
“他们下山去,正巧碰见了迷路的几个人,察觉几人身上的味道与观里的相近,想要问一问来历,没想到那几人倒先露怯,撒腿要跑,被抓了回来。”晁风看向修吉,“东边山坡石林后有一处地下牢室,把他们暂时关在那里最为合适。”修吉点点头。
晁风看着床上还昏迷的道长,又说:“他们应该只是受人驱使,背后真凶另有其人,今日之事,恐怕还会发生,务必要多多警戒。”
听到这话,修吉犯了难。
“仅靠我们几人,如何能防范得住?”修吉看向晁风,“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办法?”
“当年我前来拜访山门,被拒之门外,酷暑难耐之时,是玉阳道长为我送来解暑的茶汤,这一盏茶的恩情,我必不会忘。”晁风停顿片刻,又说:“眼下我心中已有筹谋,只是观中诸位可信得过我?”
修吉瞧瞧屋内的几位师弟,他似乎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修吉力弱,自问要保全观中众人,唯有拼了这条命,可若是我死了,那些人就能罢手,修吉今日也不必向前辈求援,还请前辈看在道长的情面,帮一帮修吉。”
晁风扶起跪地的修吉,说:“前来投靠刍荛观的四人众,都有些本事在身上,帮你们看护观院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留下一样东西与你,若是日后他们不服管教,你也有法子。”晁风将一把短匕首交给修吉。
当初白行甦将这匕首交给晁风那一幕,似乎就在昨日,回望今日,早已物是人非。
来不及再做感叹,晁风又说:“若生小兄弟离开观中已有数日了,可否告知他离开的缘由?”
修吉看向众位师弟,他们立即明白修吉的意思,识趣的离开了房间。见众人的背影远离了房门,修吉才开口说:
“向上邱城昌戎侯府去了。”
“为何?”
“刍荛观玉阳道长,原名晏长衿,是羌武国海运使晏家的公子,这件事前辈可知晓?”
晁风记得在清和园晚宴上,见到了白行甦化身的晏长衿,那时他才得知山下的道长竟然还有这一重身份。
见晁风的反应大约是知晓,修吉便继续说:“昌戎侯府要师父出面,代表晏家出行奡云国,阿生偷听知晓了这件事,他担忧师父的身体,偷偷的带着师父的东西,连夜离开了观中,想必如今已经到达上邱城。”
“原来如此,若生离开的缘由,观中他人可都知道?”
“此事只有我与师父知晓,如今你便是第三人,前辈要答应我,不可再让第四人出现。”
晁风郑重允诺表示绝不告诉其他人。可他心中尚有疑惑,他曾听白行甦前辈提起,说若生是个短命的人,想来道长也知道,为何还默许了若生擅自离开?他将疑惑说与修吉。
修吉长长叹息,沉默片刻说:“既然前辈你都知晓,看来阿生早就明白了,恐怕他这次去了远处就没打算……”话还未完,修吉背过身去,偷偷用衣袖擦了擦双眼,不一会儿又转过身来,“我也问过师父,师父只说这是阿生的命,任由他去。”
此刻两人同时陷入沉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久久不散。
天色已晚,晁风打算告辞,修吉起身相送,问他可寻到法子。
晁风看了看窗外说道:“去上邱城,找昌戎侯,他一定会出手相助。”
一番解释后,修吉的眼中充满感激,他宽慰地看着床上的道长,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两人离开房间,来到院中,由修吉向众人介绍了即将加入他们的那几位。
“我叫子丈,这是灵风,那两个长相差不多的,是眉叶和眉哥。”为首的子丈拉着三人一起向众人行跪拜礼,吓得三师兄赶忙将他们拉起来。
“以后你叫咱们师兄,点个头就行了,要跪啊,等道长好了,拜他老人家。”
年纪最小的小师弟冒了出来大声问:“那我也是师兄咯?”众人互相看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看他们乐成一团,晁风放下心来。他望向远处那一片在柔和山风中摇曳的树林,不由得感叹,自己终于要走出这待了许久的青城山了。
翌日清晨,众人还在一派祥和睡梦之中,晁风择偏远小路独自下山,孤身进入一片树林之中,片刻后一头通体褐黑的熊冲出树林,向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