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时候,你在几百米远的山路上看自己的家。看到家里光亮,特别的心安。你情不自禁快步走,对黑夜的一些恐惧没有了。家里的灯光就是一种力量,心里的孤单因为那一缕光亮力量倍增。那是亲人给你的力量。
你在熙熙攘攘人群,看花花绿绿的世界与琳琅满目的商品,你可能身无分文,这是你突然遇到自己的姑姑或舅舅或伯伯叔叔,他或她给你五分钱让你买吃的,你一定欣喜若狂。你可能是肮脏的粗糙手指把五分钱拽得紧紧的,生怕它飞走。然后你可能买一个冰棍、一个糖、一个包子,然后惬意地吃起来,那种感觉特别自豪。那是亲戚给你的温馨。
我带外甥女玩,因为大姐在做饭。大姐是我们家的经济力量。我读书的大部分费用来自姐姐妹妹,那时大姐是主要的,二姐正在治病。三姐妹妹在做工,赚点钱大部分交给爸爸,少部分自己要花销,女孩子买点漂亮衣服是非常必要的。他们打工得的钱父亲拿来主要是准备嫁妆,女孩子打工几年就二十多岁,结婚是必然的事情。
大姐结婚后并没有嫁到大姐夫的渠县。这里有大姐夫在城里工作的原因,有渠县那时比较落后的原因,有大姐夫对自己父亲与后妈不亲近的原因。某种意义上说大姐夫就是上门女婿,来达州工作后的春节都是在我们家过的,父母亲待大姐夫如儿子一样。反过来,因为我大学毕业离乡背井,来海南发展,几十年过去了,除了岁月蹉跎、人生磕磕碰碰,便是伤春悲秋。而父母一直在农村住,后来不方便了就在城里租房子住,再后来大姐夫家买了四房一厅的“移民房”,父母亲就与大姐一家住,一直到现在,老母亲依然与大姐一起生活。
儿子再不孝,再不成器,尚愿母亲来海南一起生活。这是做儿子的基本责任,只是老母亲不想一个人来陌生地方生活,离不开自己生活一辈子的达县和她的几个女儿。这就是我不孝原因与人生两难。
带着外甥女玩是非常欣慰的,我长期读书,其实不擅长做家务或农活。在父母和大姐的眼里,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农民孩子,做不了多少农活与家务,我最擅长的本事是放牛好剥玉米粒。
我5岁到14岁期间,家里为生产队至少养了六天牛。每头牛都与我结下深厚友情。我总是有办法让牛吃得饱饱的,饱得肚子圆圆,连一向挑剔的父亲都夸奖我会放牛。
放牛是快乐而孤独的,快乐在于很多放牛娃一起放,可以聊天玩耍比赛。孤独在于你要让牛真正吃饱,就得一个人到处找草给牛吃。最美最嫩的草常不在大路上,而在崎岖小路上或偏远角落,那都是充满孤独与害怕的地方。
有一年,我放生产队一头牛,至少有七八年的老牛了。我就是想让它吃饱点,就带它去有个大斜坡的地方。也许是下雨,也许是牛为了吃悬崖边的青草,我没有拽得牛鼻子,牛滑到大斜坡悬崖缝隙里,牛努力想挣扎出来,因为太老与受伤,怎么都出不来。我大哭大吼,队里伯伯看到了来帮忙,也无计可施,牛怎么也出不来。队长安排几个力气非常大的男同志,费了很多力气终于把牛抬出来。
牛是抬出来了,可腿断了,无法行走。没有办法,队长让牛在原地呆了几天,牛开始还吃草,后来就不吃了。我去喂它,它也不吃。只是发出低沉的声音,眼睛里流出泪水。我看到老水牛这种样子,我也哭了。生产队和父亲也没有责怪我,但我非常难受,我总觉得是我失误,不带它去斜坡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受伤,也许它还可以多活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