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茧醋店”位于街道中心处南侧,是两间很不起眼的铺子,我们刚刚来的时候经过它旁边,但并未曾留意到它的存在。铺子门和橱窗都是开着的,里面的展示柜上陈列着不多的茶米油盐等杂货,但更多也更显眼的则是一坛坛、一瓶瓶贴着红色包装纸的冰醋,包装纸上写着黑色的文字:白玉茧醋。
门店二楼是卧房,但在门店后却是一个大院子,大院子西北角是厨房,东侧有一个个很大的瓷瓮,挨着墙壁排列,几乎占据了半个院子,院子西侧,则是很多用竹架子,竹架子上放着许多簸箩,大约是用来晾晒东西的。
南侧则是一口古井,井上有辘轳。
院子中间的空白位置,站着袁湘,但见袁湘手捻三支点燃的信香,跪倒在尘埃,口口声声地祝愿道:“小女子袁湘,诚心祈祷上苍,祈祷醋神,让我酿出世上最醇香四溢的醋!无物以达,信香为使。”
拜了三拜,将三支信香插在尘土中。
接着袁湘从厨房边搬来一高一低两条木凳、一个铁勺、一个木桶、三只大瓷盆和一个淋瓮(底端有眼的小瓷瓮),还拿出几根小木棍。
木凳支起来,放上淋瓮,用绳子把那几根棍子绑好,固定住淋瓮,让它结结实实待在这搭成的框架上面。固定起来的淋瓮,前高后低,呈仰望着的姿态,像极了处于发射状态的土炮。
做完这一切后,袁湘拿着铁勺和一个瓷盆,走向最近的一个大瓷瓮,开了封,舀出一勺勺红色的柿瓤,放入瓷盆。
待瓷盆装满后,端过来,用麦秸掺合进去,又去井边打了半桶水过来,按比例掺入,然后将瓷盆里混合的柿瓤倒入淋瓮。瓷盆则放在淋瓮眼一头的下面。
袁湘又找来一节秫节,将秫节从一头剖开,去芯,留住另一头的秫节疙瘩,将空心的秫皮撕成绺,像暑天家户窗口飘动着的纸绺绺。这秫节疙瘩是淋醋的开关:停淋,把秫节往下拉紧,秫节疙瘩堵住淋瓮下面的眼,放醋,将露在外面的秫节往上送,霎时,瓷盆里就有醋落下。
袁湘用秫节堵住了淋瓮眼。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才能淋醋。”袁湘自言自语着,然后转向南侧的围墙,“你们看够了没有?学会了没有?还不赶紧出来。”
我、薛君、薛璃、霍白白、端木菁菁、小秋、荣荣和沧沧在围墙边爬着,露出脑袋和眼睛,观看了许久,虽然袁湘在有意无意间已经发现我们,却没有说破。
我们也没有主动现身。
现在,她既然把事情挑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我们纷纷跃过围墙,跳了下来。
“你们果然追过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袁湘把头转过去,似乎很不欢迎我们,“你们如果是因为婚书的事找过来,我奉劝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林越的,反之,如果你们想要学习淋醋,我倒不吝啬教你们!”
“淋醋也并非什么秘密,晋地之人多半都会,反而是酿造冰醋,是我们学不来的。”薛璃开门见山地说。
“那就是不想学了!“袁湘语气骤然改变,“请你们马上离开,不要待在这里。”
薛璃颇为尴尬。
我和霍白白相互望了一眼,猜出袁湘是很喜欢和人谈论酿醋的事,也似乎愿意教授别人酿醋的技艺,因而,这是很好的切入口。
只有能不被马上轰走,能和袁湘好好说话,我和她才有很好的告别方式。
霍白白马上说道:“我也曾到过晋地,见识过酿醋淋醋的技艺,知道那里有个传统,淋醋的多半为女子,而且女子会在搭淋瓮的木凳上搭一条男人的裤子,若是四月间,还会掐一朵石榴花儿,插在淋瓮旁。这是因为传说有个醋姑姑,爱打扮,也爱男人,也就是爱汉子。淋醋的人家这样做,就是讨醋姑姑欢心,只要醋姑姑高兴了,淋出来的醋才最香醇。”
“没错,是有这样的传说,而传说多半是真的。”袁湘又有了兴致,言语也温柔很多。
“那你为何不这样做?”霍白白问道,“没有石榴花,可以放别的花呀,男人的裤子也应该有。”
袁湘则面露骄傲之色:“我不那样做,是因为没有必要讨醋姑娘欢心!”
“是吗?”霍白白有点好奇。
“是,没有那个必要。”袁湘说的洒脱。
我想起刚刚袁湘在院子里跪拜的一幕:“你手捻信香,跪拜上天和醋神,却不很在意醋姑娘,这里面是有些关碍!神仙体系里,醋神是主管民间酿醋食醋的神,地位不低,但肯定高不过上天,另外醋神主管在民间游历的醋姑娘,醋姑娘是更低阶位的神,你不需要讨好醋姑娘,大约是因为曾经有个醋姑娘朋友吧。”
“你知道的还挺多吗?”袁湘对我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没错,我和一个醋姑娘是朋友,地位平等,那么和其他的醋姑娘也就地位平等,所以才不用准备石榴花和男人的裤子。”
“真是这样。”我也只是推测,没想到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