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血光中的婴儿突然睁开了它的眼睛。眼神看上去空洞洞的,竟然没有眼珠子。它手脚扭曲地摆动,发出宛如伐木一般低沉的叫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老鸨的脸因为极度兴奋而扭曲变形。
随后,一道光柱从婴儿的口中射出,将水晶包裹其中。
林泉瞬间感觉全身血气正在往外涌,忽然间心跳急剧加速,就像是跑了十里地,心脏就要炸开了,不觉十分难受。
周围传来其余伙伴痛苦的哀嚎,想来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朦胧中,他看见婴儿的力量不断被那颗水晶球蚕食。他大概明白过来管家意欲何为。
只怕是管家觊觎“尸魔血婴”的强大妖力已久,以古怪阵法,压制尸魔血婴的妖力,让它不至于苏醒,却利用老鸨的执念,故意蒙骗于她,让她搜集一百颗受尽折磨的人的心脏,说是用于复活仪式,实则是为汲取妖力的法阵献祭。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他因为剧烈的疼痛,昏厥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死于非命。
随着身体一阵剧烈的抖动,林泉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洁净的草地之上。他赶紧摸了摸身体,自己却并无异样。环顾四周,但见星月在天,月光皎皎,树林阴翳,鸣泉汩汩,一片清幽宁静的景象。
一切让他感到颇为熟悉,好似多年前,他走出云溪涧,就在这样的地方醒来。
“嗯,这里是哪里?我不是被那老鸨抓住,绑在柱子上,如今怎么又会来到这里?”林泉疑惑地自语道。
他站起身体,往树林之外走去,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一座无名亭子,内里坐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玉腕皓齿,宛如冰雪,一袭青衣,在夜风中轻扬;她的另一侧坐着一位黑衣男子,披着斗篷,因为坐在背光处,脸上一片漆黑,看不见五官。
他们正在对弈,女子正用她的青葱手指,捻起盒子里一枚黑子,款款落下。
内里有一四联诗句,上题“青亭欲饮寒山泪,草木秋风猿啼悲,痴愁怨绝云间远,尘嚣情浅烟波碎!”这对男女,这座亭子,他好像都曾见过的。
他想,那女子应当就是当日云溪涧黄衫女子,可总是回想不起她的容貌。上一次自己被活埋做梦之事,他们也在其中。难道……难道,这一次又是在做梦?
“瞧瞧,这是谁来了”那男子转过头来,指着他,幽怨地说道。
“林公子,别来无恙,最近一切可好?”女子却不看他,不紧不慢说道。
林泉见那男子的斗篷之下,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不禁惊恐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里究竟是哪里?”
“小子,本座的名号,你还没有资格知道,你只要知道,本座超越了生死轮回,掌握着六界生杀予夺的权利,是六界最黑暗的恐惧。”那人语气十分狂傲。
“林公子切勿听信他的妄言,他不过是一柄锋刃残缺的断剑,抹去爪牙老虎,一个阶下之囚,被关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仅此而已,他形骸早已消亡,断然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青衫女子道。
“所以你呢,你又是谁?”林泉又问。
“此话林公子早已问过一遍,何须再问?”女子转过头来,温婉的眼神,楚楚动人,正是那日云溪涧黄衫女子。
“所以你是到底谁?”林泉严厉质问道。他不觉感到十分委屈,觉得这些故作高深的人都是些骗子。
“你瞧,他竟然敢对我们发脾气!你又何必让他来,不如让他死了算了,以解老夫心头之恨!”男子拍着桌子,一跃而起,怒道。
女子只是默默不语,良久。她幽幽答道:“小女乃是汴州人士,少年时代跟着世外高人,学习法术,略通一二……”
“姑娘无需再言!”林泉低头再拜打断她道:“只是现下,在下与同伴俱处在危难之中,实无闲情雅致,与二位斡旋,不如请姑娘指一条明路,在下感激不尽。”
他心知她在说谎,如今哪里还有心情与她卖关子周旋。嘴上不说,心中愤然。
一时间默然无声。
“既如此,请容许在下失礼,先行告辞!”他冷笑一声道。他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得自己寻找出路,心里祈祷同伴们能撑住,不要去得太迟。
“林公子且慢!”林泉欲待要走,却被女子叫住。
她缓缓说道:“所谓‘尸魔血婴’者,乃是吸收枉死幼儿的怨念所化形而成的怪物,拥有强大的邪力,它们没有智慧,只知道吞噬眼前一切活人的心,吞吃的心脏越多,它们的邪力就更强大。
这种妖怪,最先出现在南方古楚国。相传古楚国大祭司青娘,野心勃勃,妄图夺取国家最高权力,不惜暗中残杀众多国都中新出生的婴儿,通过古老的巫术,让它们的亡灵,凝聚成为尸魔血婴。
在那一场浩劫之中,这个由于人类邪念所产生的妖魔,在国都肆无忌惮,横行无阻,吞吃了千万人的生命,不断生长,最后如同宫殿一般巨大。
青娘施展禁术四灵血阵,吸取‘尸魔血婴’的妖力,为己所用,奈何这妖孽怨念十分强大,加上青娘又是谋害它们的正主,青娘便被这股怨念吞噬,堕入魔道。
我听闻此消息,赶到郢都之时,郢都已是一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我没有办法消灭这个妖孽,无计可施,只好镇压青他于遮阳山下。”
“既如此,晚辈斗胆恳请仙姑再次出山,匡扶正义,救庶民于水火!”林泉闻言,先是大吃一惊,随后跪下磕头道。
“林公子有所不知,如今妾早已是元神游离,形体消亡,不过一缕残魄,依托在这灵山胜境,才没有灭亡,想要斩妖除魔,确是不能了!”女子惆怅道。
林泉闻言,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又破灭了,不禁十分沮丧。
“你与其求这个什么也不会的疯婆子,不如求求本座,只要放我出去,管他什么姑姑妹妹的城池,老夫替你一举荡平,奉你为城主,如何?”男子兴奋地喊道。
“林公子,切勿听他胡言乱语,你且过来!”女子向他招手道。
林泉走了过去。
“伸开手掌。”女子道。
林泉依言照办。
女子一只手托起他的手掌,另一只手,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地划动。
女子轻声道:“此乃我赠予公子的三枚符咒,虽威力不足,或可为公子分忧解难一二,也为未可知。前路凶险,还请公子保重万分。妾那日赠予公子的法术秘籍,还请公子勤加练习,不要懈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堂中,老鸨惊呼道。
林泉听见一阵躁动不安的声音,突然间惊醒,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睁眼一看,自己仍然被绑在柱子上。整个法阵都在震荡,显得摇摇欲坠。
老鸨抓住了总管大人的手臂道:“总管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会有事情吧!”
“滚开!老东西!”总管一把推开老鸨,继续催动法力,妄图稳住法阵。她心想:“只要拥有力量,什么玄冥,什么主母,将统统被我踩在脚下,到那时整个姑昧城都是我的了!”
“哇……哇……”阵法之中,传来了婴儿凄厉的哭喊之声,只见它手脚不停地挣扎,撕扯着法阵的光幕。
“乖,乖。我的宝贝,马上回结束了!”老鸨在一旁,用焦急的语气安慰道。
突然之间,婴儿的力道变大,那些光幕一瞬间被撕裂开来。总管被这力道反噬,肥胖的躯体不住地震动,往后飞去,撞在墙上,“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法阵之中,透明容器纷纷破碎,里面的心脏,一个接着一个枯萎,变成了难看的黑棕色。法阵没有了灵力维系,一时间灰飞烟灭,那颗水晶球,也跌落到地板之上。
“不可能,不可能会失败,我一切都是按照古籍记载的步骤一一实施的,不可能会出错!”管家朝一脸绝望,爬起来匆匆上前,尖利地大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罢,她把晶球捡了起来,一看,里面中心,有一小团黑气缓缓流动,不禁转悲为喜,自言自语道:“还好,元神吸收了三成的功力,虽不完美,但总算没有白干。”
“啊。我的孩子!”老鸨却是伤心欲绝,极速跑上去,将那个不动的婴儿死死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啧啧,真该死,本公子故意塞一个男人给她,本想着破她阵法,让她被这血婴吞噬,谁知她不过受了些轻伤,当真费解。”此刻,房梁之上,玄意的鬼魂又出现了。
管家还在纳闷阵法为何失败,可她想破头皮也不会知道,眼前的皓月,是一个男子。
“你这背信弃义的东西,竟敢利用我们。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当真恬不知耻。”林泉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林公子这般说道,未免有失偏颇,自古以来,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你能被我利用,那只能说明你笨。”鬼魂问笑呵呵地说道。
“哼!”林泉转过脸去,不想再理睬他。
谁知他却不依不饶:“按理来说,你若是个男人,管家的法阵一定会失败,她必定当场横死;你若是女人,她的法阵一定成功。可如今,她的法阵只成功了三成,却是为何?难道阁下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林泉如何受得了如此侮辱,不禁勃然大怒:“兄台生前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嘴巴不妨放干净些,免得到了阎王那里,拿针将你的嘴缝上!”
“不急不急!”鬼魂非但不怕,反而凑近了他:“让本公子瞧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鬼魂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泉看,使林泉很不自在,便极力躲开他的目光。
“哦,原来是这个样的!”鬼魂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原来你的灵魂深处,还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样下来,你便是六成的男人,三成的女人,难怪那管家只汲取到尸魔血婴三成的力量。”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林泉道。
“按理来说,一具形骸,只容得下一个灵魂,如你这般的人,在下生平未见。只是这两个灵魂……”他依然直勾勾地盯着林泉。只见林泉灵魂深处,突然冒出一团黑气,黑气里突然露出一对凶恶的眼睛,也盯着他看。
玄意的鬼魂突然间脸色陡变,又惊又怕,挣扎着往后退了几步,消失在梁柱之间。
“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把他吓成那样?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问题的时候。为今之计,如何脱困才是当务之急!”林泉心想。
他环顾四周,其余三人都被绑在柱子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依仗从一个名为司马长风的市井浪人学来的方法,悄悄解开绳子。趁人不备,溜了下来,又赶紧替三人解开了绳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又是在三人脸上拍打,又是掐任中,总算是将三人弄醒了。
“皓月,我们这是在哪里?”木莲木讷地问道:“不会是在阴曹地府吧!”
林泉摇了摇头。
“皓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现在连管家都来了,我们必定没有胜算。”朱灵忧心忡忡地问道。
林泉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