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老身再教你多少遍，不该说的话，大人一定不要说，那些贱民累了饿了，与大人何干。大人若是饿了累了，便用完膳，小憩片刻，再去也不迟！”李姥姥斥责道。

说罢吩咐仆役准备饭食。

让奴仆们饿着肚子等，朱灵终究于心不忍，向李姥姥道：“我看还是算了，如今快到时辰了，还是先去正厅！”

“急什么，让他们等着就等着，坐下！给！”李姥姥说话间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这是什么？”朱灵接过，好奇道。原来竟然是发言稿。

此刻台下一片寂静，林泉还以为自己来晚了，不料才刚刚开始。他看着大小姐盛装华服，面色不悦，知道她受了不少的委屈。不禁心疼起大小姐来。

此刻李姥姥正在讲话：“各位，请安静，现在由新任领侍大人向各位训话，请大家欢迎！”

台下掌声一片。

只见朱灵走上前来，语气生硬地说道：“诸位……诸位同僚，中午好，谢，谢谢大家不愿意吃，那个吃饭也想来听本大人的训话。

本浴房自姑昧城建立以来，由城主大人亲自下令督造，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在，在总领大人精明的领导下，浴房的整个事业蒸蒸日上，这离不开大家辛勤的劳役。

我们得到的财富，都是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你们不计得失，起早贪黑，不怕奴役，才得到的。

以后还请大家更加努力，在起早贪黑的时候，多多注意养生，不要死得太早，为总管大人，哦不，为我们一起创造更大，不是更多的财富，谢谢！”

看样子她背得很辛苦，很多地方都背错了，出现了用词不当的现象。事后李姥姥对她好一阵批评。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热泪盈眶。

接下来便是处理浴房财务，一连串的数字，拨动算盘的声响，让朱灵头昏脑涨。她在朱府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做过如此劳心费力的工作，眼皮便控制不住地想要合上。

“哼，此处采购的手帕为何要用绢纱？”

“回大人，众人都以为手帕用绢纱为宜，况且城主府其它从署，俱是用的绢纱，所以小人斗胆也改为绢纱！”

“此条驳回，改为麻布！如今这骄奢的风气，也该改一改了！”李姥姥道。

“为何厨房要采购今年的新米？此条也驳回，别惯坏了胃口，依旧陈年旧米。”李姥姥继续道。

“唔！”朱灵被这一阵声音吵醒，见四下里，人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办公，便悄悄溜了出去。下午浴房的客人还不算多，但已经是十分热闹的景象。

本来领侍大人亲自巡查浴房，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可如今朱灵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大家惊讶之余，纷纷行礼，自不必表。朱灵问到了后厨宿舍所在，便火急火燎地去了。

“皓月，我们的脱身之计，你想好了没有？”林泉正在房间读书，谁知朱灵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她一把推开门，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坐在林泉旁边，却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你可不知道，这里的工作又繁重，总领又坏，本小姐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随着心跳加速，林泉的脸更是一阵一阵地发烫，他身体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如果这个大小姐知道了真相，非把我扒皮抽骨不可，他心想。

“呀，皓月，你这里真是一览无余，连天上的云朵都看得见！”朱灵倚靠在他肩上，顺势抬头一看，调皮地打趣道。

真是个天真的姑娘，林泉心想，却不想，这里的奴仆，生活在怎样的水深活热之中。

“嗯？你竟然还在看书？”朱灵翻开封面一看，是一本史书，便没了兴趣道。

“看来我们家皓月，不仅是个大家闺秀，日后还想考取状元呢！”她打趣道，说到这，她呵呵一笑。林泉只得尴尬地陪着笑。

“可惜呢，士族大夫的书，本小姐没兴趣。今日也是忙里偷闲，才过来看看你！”朱灵不好好坐在椅子上，两腿却胡乱踢着空物。

林泉不料这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大小姐，也有柔情的一面，所谓孺子可教也，不觉内心十分欣慰。

“暂且忍耐，好好养伤！”林泉写道。

他看出了朱灵心中的忧伤，又写道：“你的爹爹；还有天下正道，都在路上。匡扶正义，指日可待。”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朱灵好奇地问。

“我都知道！”林泉写道。

“皓月，你知道吗，也许你没那么漂亮，可是你真贴心，我在想什么你好像都知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神力，好像你说的都是对的，希望这次也如你所说。”朱灵柔声道。

她躺在他肩上，她悄悄斜眼看她，这一看却让她吓一大跳，这姑娘眉宇之间，竟好似那位故人。

“你可曾有过兄长？”朱灵不觉间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林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自然知道朱灵想问什么。

“唉，你看咋俩如此投缘，不如趁此机会，义结金兰，你意欲如何？”朱灵说罢，竟然一把抱住了林泉。

林泉哪里受得住，羞得面红耳赤，赶紧挣脱开了。

“瞧瞧，这小脸红的，你一个女孩子家，还害羞什么，看你往哪里逃，我今天非得抱住你不可！”说罢，就又要去抱他。

“领侍大人，领侍大人，可算找到您了！”幸好外面的声音打断了朱灵的嬉闹：“到处找不见您，李姥姥可发了好大的火，您就发发善心，体恤体恤我们，快些回去吧！”

来人是李姥姥的一个近侍。

“小不忍则乱大谋。”林泉写道。

朱灵只好怏怏离去。

“什么大事情，一去不回头，老身看你是真不想活了！”李姥姥一见朱灵，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骂。

“好了啦，本大人只不过找熟人叙叙旧，这不回来了吗？废话少说，接下来是要干嘛？”

“接下来便是处理浴房的一些杂事，随老身来！”老鸨道。

朱灵又坐在了议事厅的长椅之上，所处理的，无非是些偷盗，争吵，打架斗殴一类的寻常事。

这时候，一众仆役，押解着一个婢女上来了。但见那婢女哭哭啼啼，一看见大人，便吓得双腿酥软，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这又是怎么回事？”朱灵忍不住问道。

一奴仆回禀道：“回大人，这人是丁字浴房的小落，小芳大人发现，这个人半夜三更，避开众人偷偷作画，昨夜被大人逮了个正着，请领事大人发落！”

“作画有什么罪，这不是好事情吗？”朱灵不解道：“如此才女，本小姐，不，本大人最是佩服了，你们干嘛惊吓她，还不快快放了！”

“等等！”此刻李姥姥阻拦道：“虽说画画是好事，但是因为这样的事情难免分了心，也就不好好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此乃大逆不道，该罚！”

“回两位大人，小落自打在浴房当班，日日勤劳公事，不敢有丝毫懈怠，请大人明查！”小落跪在地上哭诉道：“这画画的事情，小落以后万万不敢再做，请大人开恩！”

姥姥道：“哼，今次饶了你，如何在众人面前树立威信。本来这次涨月供，大家都有份，你就免了吧，此外，再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小落大哭道：“姥姥饶命，姥姥饶命，小落以后不敢了！”

纵观今日，都是李姥姥在发号施令，朱灵原是个没实权的领侍。她本欲不管，以免节外生枝，但见小落嚎哭不已，动了恻隐之心，对李姥姥道：“请姥姥开恩，今日放过她吧！”

李姥姥别过脸去，却不说话。

眼看着小落就要被架出去。朱灵赶上前，从一众仆役中扯出小落，护在身后，怒斥道：“本小姐，不许你们动她分毫！”

众人纷纷望向李姥姥，在等她拿主意。可李姥姥什么话也没说，拂袖转身离开房间。而众人面面相觑，只得作罢，一哄而散。

待众人走后，朱灵拉起小落的手，关切问道：“你姓什么，家住哪里？”

谁知小落依旧畏畏缩缩往后退，颤巍巍道：“回大人，小女姓刘，是汴州府人士！”

小落看来饱经苦难，在朱灵面前没有分毫安全感，对她一点也不信任。

朱灵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见她那般模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吩咐下人领她回去了。

朱灵两眼无神，呆呆地望着庭院发呆，看样子是累坏了。

“接下来，大人需要跟总领大人禀报！”李姥姥走了过来，接着说：“老身奉劝大人一句，您若想好好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要忤逆大人，刚刚的事，老身就当没发生过。只是此去，务必捡他爱听的说，挑他爱吃的夹给他！”

朱灵浑浑噩噩，来到了早上来到过的总领大人房间。眼见四周烛火沉昏，香烟袅袅，一张楠木大桌之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而红炉之上，酒壶里的酒咕噜咕噜响个不停。朱灵还以为秃头似乎要接待什么重要客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朱姑娘，一日的公务真是辛苦了，快快入座！”说时迟，那时快，总领的手，已经托住了她的手。

朱灵一面大喜有这么多好吃的，一面大怒。如此冒犯，换做往日，他早就被朱灵一脚踹开，谁知脚上正欲动作，却想起了林泉的那句话来：“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只得转而赔笑，款款入座。那管家趁势坐在朱灵一旁，殷勤往杯中斟酒，轻声道：“劳烦朱姑娘替老夫分忧，属实辛苦，叫老夫心疼万分，来，此乃我姑昧城名酒稻花香，性质最是温润，且饮一杯，祛祛疲乏。”

“小女子从未饮酒，这一杯酒，不妨让小女子回敬大人，感谢大人提携之恩！”朱灵道。她长了个心眼，举起酒杯，就往总领喉中灌去。

“哎哎！”总领差点没噎着，但看神情却是十分满意。

朱灵心想，此人隐隐有些来者不善，你若心怀鬼胎，本姑娘便一拳打掉你的门牙。

“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姑娘不妨学着饮一杯美酒，可不要辜负老夫的一番美意！”总领轻声说道。

朱灵咽了一口唾沫，她早就被这醇美的酒香，勾起了馋虫，眼看着他喝了也没事，如何能忍：“小女子虽不会饮酒，但为了大人，这般便豁出去了！”

说罢，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那总领先是一脸惊讶，随即满脸堆笑：“姑娘好酒量！来再吃些菜，这些都是我吩咐厨房做的，人参，鹿茸，熊掌，还有燕窝，挑你喜欢的吃，挑最贵的吃。”

说罢，将筷子在嘴里舔了舔，竟然夹了一筷子菜，到了朱灵碗里。

朱灵虽然脸上挂满了微笑，但秀眉忍不住微皱，她暗想，你那一筷子唾沫星子，真是倒人胃口，可惜了这一桌子好菜，倘若在场的，是皓月还有木莲她们，那得是多开心。

朱灵自顾自夹了几筷子，张开了如樱桃一般的小嘴，掩面轻轻地咀嚼着，千娇百媚，弄得总领那个春心荡漾。

“多谢大人胜情款待，奈何小女子，公务繁忙，虽然有些不舍，但不得不告辞了！”朱灵温柔道。说罢，恨不得飞奔而出。

谁知总领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碍，不急，浴房的事，自有下人去处理，我们今夜，就好好温存。”

说罢，竟然要搂了上来。朱灵如何能受此侮辱，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眼看着拳头攥紧，又松开了。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来总领大人读圣贤之书，也是个懂礼节，知是非的翩翩君子，不会为难小女，况且，来日方长，大人何不耐心一些？”朱灵推开了他，脸上都是甜美的笑容。

总领陶醉不已，仿佛心都要花开了。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朱灵愈发稳重了许多。所谓点到即止，再这样下去，只怕非打飞这秃头，才能了事。而她自己此刻却一点胃口也没有，胡乱吃了几筷子，就告辞要走。

“好你个恬不知耻的老混账，私底下勾引小姑娘，还什么翩翩君子，我呸！”此刻一个打扮艳丽的老妇人，在一群奴仆的簇拥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怒气冲冲道。

“你往哪里走，你个小狐媚子！”朱灵可不想趟这一趟浑水。想要悄悄溜走，不料却被夫人一把拉住。

眼看老妇人扬起手，朱灵要挨一个大大的嘴巴子，不料却被李姥姥拦了下来。

“李姥姥，我敬你是个长辈，就算总领大人小时候吃过你几天奶，现在这里也容不得你放肆！”老妇人怒道。

“此乃总领大人亲自任命的领侍大人，夫人无权过问，你要是有这个闲心，不妨好生管教管教你家老爷，不要学着登徒子到处沾花惹草！”李姥姥非但不怕，反而数落道。

说罢，拉起朱灵就走。只剩下可怜的总领，跪在地上，任由老妇人谩骂，却不敢说一句话。

“想不到，你还挺好心，谢谢你！”过道之上，朱灵谢道。

“你不必谢我，不过是分内之事！”李姥姥表情依然很严肃：“你做得太过火了，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这领侍大人的位置，是否还保得住！”

“本大人不关心，反正这个职位也是白送的，没了也罢！”朱灵道。

“老身告诫过大人，凡事长个心眼子，那老婆子如何得知你们在里面把酒言欢，其中缘由只怕耐人寻味，大人丢掉职位固不可惜，只怕来日白绫加身，却是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