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皮卡已经陪了老丁十年了,尽管发动机抖动起老迈的声响,大小毛病早就层出不断,把老丁甩在半路上也是常有的事。老丁跟这辆车急过,发火了也会踹上两脚,机盖上的坑洼至今还留着老丁砸的凹痕。但老丁却从没想换过,一是修修补补还能用,二是老丁对这辆车也有了感情,能陪伴十年的东西不多,很多习惯也在这常年的陪伴中养成。
人都会老,更何况车呢,倒不如说老丁早已对这“兄弟”形成了依赖。
皮卡在尘土弥漫中远去,一路来到施工的小区楼旁。这是拆迁处最核心一处楼盘,老丁负责装修的商品房位于顶层,是个双层复式,面积约为三百个平方。客厅连接着顶楼天台,站在上面几乎可以将整个北城望在眼里。
按照北城的房价,这处房产没个千八百万下不来。北城的有钱人不少,多少人也在盯着这地,这并非它与其他楼盘有所不同,而是象征着此处开发区域的地位。人有了钱当然想要更多的钱,可跳出钱的“圈层”,便又引出了贵气。“尊贵、高贵、华贵”这一些列贵的发明者,深谙人们追求的内在价值,这处房产便理所应当的承担了这份“责任”。
但谁也没想到买它的竟然是蹲过监狱的高百万。
“用的金料子还是银料子,能花这么多钱?”
老丁还没进门就听到高百万高亢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知道高百万气还没消,干脆点了根烟在门口等了起来。
“高老板,这已经是市场最低价了,要不您可以找其他装修团队。”
“想违约,也可以,赔违约金。”
“可我们还没签合同,哪来的违约。”
“你们他妈不干了就是违约,这几天老子的时间精力不算钱啊。”
“你这……不讲理嘛……”
门外咳嗽了一声,老丁终于进来了,装修队看到老丁仿佛看见了救星,但是他们也怕。老丁人是个好人,但是倔起来那也是个九头牛拉不回的主。如果高百万把老丁惹急了,这俩人恐怕会把半个北城炸开锅。
老丁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说不心虚那不现实,但老丁为人耿直,上楼之前他就想好了,如果高百万再欺负自己,那他也不放在眼里,赖的横的不要命的,大不了一死,也不能让他骑在头上拉屎。
老丁进了屋刚准备说话,就被工友拉到一边。
“老丁,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我真后悔当初没听你的。”
“高百万找别扭了?”
“找什么别扭,高兴还来不及,跳着脚说想见见你,见到你就给钱,你这不你迟迟不来,这不才开始数落我们钱上的问题了吗?”
“见我?这孙子肯定没别好屁!”
“你别管他好屁坏屁,能嘣出钱的屁,就是香屁!老少爷们养家糊口等着拿钱吃饭呢。”
“吃饭吃屁?”
“得得得!别矫情了,快进去吧!”
老丁和工友进了新装修的房子,刚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被老丁跃然墙上,再深入客厅的电视墙,是齐白石的一副对虾。卧室门口一一挂着竹帘,四周屏风雕栏围绕,清一色红木家具入屋,颇有几分意境。最妙的还是天台上建的一处小亭子,在朝阳映射下熠熠生辉。驻足片刻,仿佛置身于古代画卷之中。
“这不都是咱按施工图纸设计好的嘛?他嘟囔什么?”老丁问道。
“听说是你出的设计方案?”
老丁转头一看,高百万西装革履,梳着油亮的背头下戴着一只金丝眼镜。他腆着大肚子,腰上一双爱马仕腰带锃光瓦亮,脚踩着一双阿玛尼皮鞋朝老丁款款走来。这已经完全不是三年前的高百万,自从跟了范进先之后,高百万凭借着他的泼皮耍横的本事,硬是帮范进先挡了不少催款客户,这为范进先的资金流运转和贷款争取了大量时间,而他自然成为这场交易中的收益者,如今也成了高老板。
“高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你他妈这么装修是给谁看的?这是我的风格吗?”
老丁和工友打量着说不好俗还是说不好贵的高百万,一身的油腻味混合着昨夜的大酒味,再看看四周的装潢,的确显得格格不入。
“这的确不是您的风格,您的风格去金孔雀夜总会比较合适!”老丁一说周围的工友捂嘴偷笑。
“没工夫跟你在这逗闷子!”
“如果您觉得有问题,我们可以返工,但方案您之前看过,说没问题。”
“我没说装修有问题,我说的是你。”高百万的话语中,明显带着呵斥。
“我,我能有什么问题?”老丁有些被高百万吓住了。
“问题大了,这里的东西你们谁也不要动,你跟我走。”
不等老丁反应,高百万擦过老丁的身体出了门,工友奇怪的看着高百万,再看看老丁。
“这高百万到底在玩什么啊,之前一直在夸你啊,如果真有问题也不应该找你,应该直接找咱们老板啊。”
老丁也思索不出所以然,只能向工友示意等消息,自己则跟着高百万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