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知音远逝梧叶西风

春耕时节到了。

一天李振钧听见屋外有人唧唧哝哝地说着什么，隐隐约约似乎说到了汪正珠。李振钧走近窗户一看，原来是几个在田里劳作的老乡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他的妻子。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开口道：“木三老（木三是李振钧父亲李长森的字，后面带个“老”字以示尊敬）家的这个二儿媳妇真是个贤良的好人，可惜没有修到寿命，年纪轻轻就走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你说呢！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人长得齐整，品性也没得说，特别的惜老怜贫。”

“可不是呢。有一年我堂客去帮他家舂米，她付了工钱过后，还非要塞件彻彻新的衣裳给我堂客。我堂客不肯接，她硬是要我堂客收下。我堂客拿回家后，穿得好不得的，还说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第三个人接上说：“是啊！有一回她看见一个讨饭的女老人家，就盛了一大碗饭，还捡了好多肉，端出来给她吃。临了还拿出两件半新的衣裳送给她。我堂客正好看到，眼热死了。”

苍老的声音也连忙说：“有一回，我几个人帮她家插田。她跟着丫鬟一起送茶给我几个喝，还带了许多好吃的。几个小伙子跟她开玩笑，她也不生气。”

嘶哑的声音咳嗽了一声说：“她跟上房下屋的女伢子好得要死。女伢子喜欢去她家玩，她总要捡些衣裳、首饰送给她们。有些懂事的女伢子不要，她就说：‘我的身体不好，穿不了许多，也用不了许多。你们年轻，送给你们还用得上。’那些女伢子现在一提到她，都还伤心的哭得起。”

“我们这条冲里老老少少谁不念叨木三老家的二儿媳妇的好！小伙子都说燕生（李振钧的小名）娶了一个好堂客！”

“唉！就是好人不得寿，年纪轻轻的就走了。”

“可惜了燕生，再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媳妇！”

“是啊，是啊！”

窗户后面的李振钧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他们说的这些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过去，他只是一直把妻子引以为自己的知音，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在树林冲有着这么好的口碑。结婚六年来，妻子在树林冲住的时间并不多，却让树林冲的农人这么评价她，这么怀念她，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想起自己没有好好地珍惜她，没有好好地爱护她，真是枉为人夫啊！想起自己第二次参加乡试，落第后回到家中，正在织布机上忙碌的妻子，连忙停下织布，对自己笑脸相迎。接着赶忙端茶递水，生怕怠慢了他。可是，他却无端地爱理不理，一点也不知道关心她累不累，身体好不好。现在想起来真是悔之晚矣！再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媳妇！再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知音！李振钧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