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教房已经安静下来,一位身材矮胖,面容不整的女子走入其中。其人自带一种霸道气质,却是那种身无长物的目盲感觉,让人不禁对她的学识产生怀疑。待到进入讲台,她便撩声道:“各位上午好,我便是诸位的新故文先生,名为蒋婵媛,字馨诚,你们可以叫我蒋先生。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话里充满了虚与委蛇的客套,毕竟座下多是士族庶族子弟,自己一介教书先生,自然得罪不起。祝懿倒是有些兴趣,不过倒不是对这人的学识有所惊动,只是觉得如今的国家局势中,这般有些搞笑的教书先生,倒是不多见了。
蒋婵媛的目光中,满是谨慎,想来也是知晓座下多是世家子弟,自己必须谨慎对待。果然,介绍完自己之后,她也不着急讲课,却道:“请问,谁是倪家的大小姐?”众人纷纷看向倪翊,蒋婵媛立即换上一副微笑,道:“原来这位就是,进来时我便觉这位小姐气质华贵,果然就是倪家大小姐。那想必身旁这位,便是罴家小姐吧。”罴阑淡淡点头,毫不在意。
祝懿倒是饶有兴趣,看来这新来的先生,倒是个和稀泥的好料,想来与万兽问候完,就要去看看魔方了。果然,这边与万兽二人交谈几句,蒋婵媛便转头去对骆骅道:“想来这位就是骆颜园长的千金了,果然如传闻所言,气宇不凡,真不愧是十岁便名动江表的一代才女。”随后,她又道:“我看这高塘园中果然是才女成群,因此也希望你们能安然相处,这样才能各取所长,可是如此?”
这番话一出,万兽及魔方诸人都是一阵轻笑,祝懿更是觉得滑稽,看来这位新来的先生,似乎对这高塘园中的许多事情还不甚了解,或许只是知晓了一些万兽与魔方之间的不和,却不知道这万兽与魔方之间的不和并非单纯两方个人私交不和那般简单,而是代表着后面各个家族和阶层的利益,譬如倪家、罴家为首的世家,和骆家为首的中层地主。她此番话,无非是听闻了一些万兽与魔方之间的事迹,再结合自己的小聪明,理所当然地来做这个和事佬,还以为能使得两方都挂念到自己。
要是真的这般简单,凭着自己与倪翊、骆骅分别的私交,万兽与魔方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罅隙。祝懿淡笑着,这般暗想。反映趁蒋婵媛开始翻找书卷时,对平籽道“看来,我们新来的这位先生,似乎人情不算练达。”骆骅却是道:“你可以直接与我说的,小晗适才已经与我交流过了。虽然这人的确有些难以适从于这高塘园中的世故,不过这也是个好处,我们能利用这一点干点事情。”
反映道:“却是何用?我倒是想不到。”骆骅对鬼子洋道:“小洋,今日开始,你想办法与这位先生打好关系,同时要把她的一切信息都掌握好,每日晚上在矮铁堂中与我说来。”鬼子洋点头,道:“明白,我会完成任务的。”平籽补充道:“这可是我们扳倒万兽的关键,至少也能让倪家和罴家折损颜面,此后在这东岚都收敛三分。”鬼子洋道:“定然不辱使命。”
这堂课也便这般过去了,其实座下诸人多是心不在焉,一来蒋婵媛所言,使得无数人对万兽与魔方的反应横加猜测;二来这蒋婵媛所授课程之言语,实在枯燥,令人不胜其烦。祝懿本身古文极强,通览群书,本就对这类教学厌烦不已,这下更是无心听说,只是愣神到课毕,便出了教房。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江表一带冷风袭来,所有人都开始穿上了褂子,如倪翊那般的世家子弟,则会披着貂裘,手下还拥着一个小暖炉。祝懿出身贫寒,早就习惯了冬日半暖不寒的感觉了,因此也不甚在意,只是稍微罩着一件当初混迹市井时在青楼与人比试诗文赢来的一件锦衣。
祝懿走在园中,顿时有一股即将到来的人去楼空之感。之所以是将来,便是因为现下还未有如此强烈之感,但是他总觉得马上就会有一场大的变故袭击自己。这种感觉自从屈岳与顾毅离开之后便日渐强烈,甚至晚上做梦也会被此惊醒。但是要说这感觉具体是何,却也讲述不清。
正想着,忽然听到几阵人声响起,其中一人道:“监察大人,您真是辛苦了,大元老和园长今日外出去紫州办事了,您来的实在不巧。”一听“监察”二字,祝懿眉头皱起,毕竟这二字就意味着多半是中央朝廷里的高官,再联想到这里是高塘园,祝懿顿时知道了来人是谁。
探头望去,只见一个光头男人正与一名高塘园的行政负责人走着,适才说话的正是那负责人。这时,光头男人道:“我承蒙大元老的赏识,才能担任这国学监察使的职位,如今皇上被困湖都,天下动乱暗藏,学术只怕也是难以为继,我心中不免惭愧,不能挽救这东岚的学术于危局之中。”
祝懿暗自窃喜,自己所猜果然没错,这人正是接任刘启新担任留朝国学监察使职位的盘风铃。自己对此人知之不多,但是也听过传闻,道此人很有些才学,且待人宽厚,就是与刘启新一般,都有着一股根深蒂固的腐儒气息,遇事往往执拗,不肯变通,罔顾旁人劝说。
细细算来,只怕盘风铃所言,不只是国学在此时有些动摇,更是朝中不少北鼎余留下来的鹨卑贵族,对于夏化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北爝王朝的那些遗老遗少,原本就是胡化的忠实支持者,北曜武帝一统北方时,为了笼络人心,对这些人并没有进行清算,由此留下了祸根。自从当今皇帝费阔登基之后,朝中这些胡化拥护者,便利用新皇帝的满腔热血,不断鼓吹胡化的好处,力求打压夏人的政治地位。虽然费阔终究还是没有采纳,但是为了安抚,又给了这批贵族不少政治利益,如今费阔自己被困在湖都,朝中自然动乱起来。
正想着,又听盘风铃道:“如今,西南一带已经有大批农民起义,响应求命军的活动,西北的蠕蠕也肆虐边境,东北还有皋余未平,东南就更不用说了,余息道叛乱死灰复燃,现在连湖都都被围困,一旦湖都失守,皇上有什么劫难,整个大留只怕就堪忧了。蠕蠕就不用说了,本为蛮夷,哪里通得王化。那些民兵造反,才是大患,他们目不识丁,一路来只知烧杀抢掠,且不论扰得民不聊生,还把那些建在各地的书屋一并燹毁,断绝知识,在才是最可恶的。如果学识断绝,那人归于质胜之体,岂不是全了那些胡化老鬼的美梦?”
盘风铃越说越气,不觉轻咳起来。祝懿心道:“这盘监察,倒是还有些忧国忧民的大虑,尤其是最后一点,言之的确有理。”正想着,忽见一人影往自己身前走来,却是马格博。
此人所来何事?年关将至的高塘园会有何事发生?祝懿所预感之变故可是为真?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