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哪吒出离了凌霄殿,点起本部天兵,径出南天门外,一齐坠下云头,早到了陷空山上。戒沙僧眼巴巴正等,只见天兵与悟空来了。呆子迎着天王施礼道:“累及,累及!”哪吒道:“天蓬元帅,你却不知,只因我父子受他一炷香,致令妖精无理,困了你师父,来迟莫怪。这个山就是陷空山了?但不知他的洞门还向那边开?”悟空道:“我这条路且是走熟了。只是这个洞叫做个无底洞,周围有三百余里,妖精窠穴甚多。前番我师父在那两滴水的门楼里,今番静悄悄,鬼影也没个,不知又搬在何处去也。”哪吒道:“任他设尽千般计,难脱天罗地中。到洞门前,再作道理。”大家就行,约有十余里,就到了那大石边。
悟空指那缸口大的门儿道:“兀的便是也。”哪吒道:“不入虎穴,安得虎子!谁敢当先。”悟空道:“我当先。”哪吒道:“我奉旨降妖,我当先。”那呆子便莽撞起来,高声叫道:“当头还要我老猪!”沙僧道:“不须罗噪,但依我看:大师几和太子同领着兵将下去,我们三人在口上把守,做个里应外合,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显些些手段。”众人都答应了一声“是”。
你看那悟空和哪吒,领了兵将,望洞里只是一溜。驾起云光,闪闪烁烁,顷刻间,停住了云光,径到那妖精旧宅。挨门儿搜寻,吆吆喝喝,一重又一重,一处又一处,把那三百里地草都踏光了,哪见个妖精?哪见个唐僧?悟空说:“这孽畜一定是早出了这洞,远远去哩。”那晓得在那东南黑角落上,望下去,另有个小洞。洞里一重小小门,一间矮矮屋,盆栽了几种花,檐傍着数竿竹,黑气氲氲,暗香馥馥,妖精摄了唐僧,搬在这里逼住成亲。
妖精以为这里偏僻,只说悟空再也找不着,谁知他命合该休,那些小怪在里面,一个个哜哜嘈嘈,挨挨簇簇。中间有个大胆些的,伸起颈来,望洞外略看一看,一头撞着个天兵,天兵一声嚷道:“在这里!”那悟空恼起性来,捻着金箍棒,一下闯将进去,那里边窄窝着一窟妖精。三太子纵起天兵,一齐拥上,一个个那里去躲?悟空寻着唐僧,那妖精寻思无路,看着哪吒太子,只是磕头求命。太子道:“这是玉旨来拿你,不当小可。我父子只为受了一炷香。险些儿和尚拖木头,做出了寺!”叫声:“天兵,取下缚妖索,把那些妖精都捆了!”妖精也少不得吃场苦楚。
返云光,一齐出洞。悟空口里嘻嘻嗄嗄。天兵天将掣开洞口,迎着悟空道:“今番却见你师父也。”悟空道:“多谢了!多谢了!”沙僧戒只是要碎剐那老精,哪吒道:“他是奉玉旨拿的,轻易不得。我们还要去回旨哩。”一边天王同三太子领着天兵神将,押住妖精,去奏天曹,听候发落一边行者拥着唐僧,沙僧收拾行李,戒拢马,请唐僧骑马,齐上大路。
这一次上路欧,行经数月,忽见一座城池相近。唐僧道:“悟空,你看那前面城池,可是天竺国么?”悟空摇手道:“不是,不是!如来处虽称极乐,却没有城池,乃是一座大山,山中有楼台殿阁,唤做灵山大雷音寺。就到了天竺国,也不是如来住处。天竺国还不知离灵山有多少路哩。那城想是天竺之外郡。到边前方知明白。”
不一时师徒众人至城外。唐僧下马,入到三层门里,见那民事荒凉,街衢冷落。又到市口之间,见许多穿青衣者,左右摆列,有几个冠带者,立于房檐之下。他四众顺街行走,那些人更不逊避。猪戒村愚,把长嘴掬一掬,叫道:“让路,让路!”那些人猛抬头,看见模样,一个个骨软筋麻,跌跌曈曈,都道:“妖精来了,妖精来了!”唬得那檐下冠带者,战兢兢躬身问道:“那方来者?”唐僧恐他们闯祸,一力当先,对众道:“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拜天竺国大雷音寺佛祖求经者。路过宝方,一则不知地名,二则未落人家,才进城甚失回避,望列公恕罪。”那官人却才施礼道:“此处乃天竺外郡,地名凤仙郡。连年干旱,郡侯差我等在此出榜,招求法师祈雨救民也。”悟空闻言道:“你的榜文何在?”众官道:“榜文在此,适间才打扫廊檐,还未张挂。”悟空道:“拿来我看看。”众官即将榜文展开,挂在檐下。行者四众上前同看。榜上写着
大天竺国凤仙郡郡侯上官,为榜聘明师,招求事。兹因郡土宽弘,军民殷实,连年亢旱,累岁干荒,民田塘而军地薄,河道浅而沟浍空。井中无水,泉底无津。富室聊以全生,穷民难以活命。斗粟百金之价,束薪五两之资。十岁女易米三升,五岁男随人带去。城中惧法,典衣当物以存身乡下欺公,打劫吃人而顾命。为此出给榜文,仰望十方贤哲,褥雨救民,恩当重报。愿以千金奉谢,决不虚言。须至榜者。
悟空看罢,对众官道:“郡侯上官何也?”众官道:“上官乃是姓。此我郡侯之姓也。”行者笑道:“此姓却少。”戒道:“哥哥不曾。百家姓后有一句上官欧阳。”唐僧道:“徒弟们,且休闲讲。那个会求雨,与他求一场甘雨,以济民瘼,此乃万善之事如不会,就行,莫误了走路。”悟空道:“祈雨有甚难事!我老孙翻江搅海,换斗移星,踢天弄井,吐雾喷云,担山赶月,唤雨呼风,那一件儿不是幼年耍子的勾当!何为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