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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身觉得神女质问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当务之急是要掰开南梦清黎的手,这狠心的公主还抓着楚云裳的发尾呢,生生将小丫头拖行了一段。

“谁家的仙婢!在这多管……”南梦清黎看清神女的面庞,瞳孔都大了一圈,身上卸了力气,接着热泪就在眼眶滚了一圈,滑下来,“你、你……”。

咽了咽口水,李容身也看清来人了,但她不像南梦清黎那样五味杂陈,她只觉得害怕,微微低头,哆哆嗦嗦地捂住南梦的伤口,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还插着的剑,道:“喂,她应该不会再伤人了,这位仙友,把神通收了吧。”

神女闻言,抽了剑,敛了周身的光芒,隐去一身彩衣。

“姐姐……”

南梦哑哑地应了一声。

“姐姐?”

李容身觉得这两声或许都在叫自己,但她脖子发僵,不敢抬头看人,只说:“南梦清黎,你自己看看这伤口怎么办吧,仙剑扎出来的血我好像止不住。”

愚听的仙法花蕊一样凝结在兰花指尖,因为李容身别扭的姿势默默萎落。

擦擦眼泪,南梦清黎自己用仙法疗护,抱住愚听,又哭起来,嘴里呜噜呜噜也不知是哭腔还是唤着“姑姑”,末了嗔怪道:“你说要带我去凡间,结果干什么去了?我等了你好多年,就等你回来带我去。等不到你,我自己下凡,总觉得一切都不对,还是该你带我下来。”

李容身抬头看了看,被圈住的愚听僵在那里,也看着她。

她挠挠头,说:“哎哎,两位,两位法力高深的仙女,别抱着了,要不要先看看她怎么办?”

这个“她”指的是被一系列突发之事惊倒在地的楚云裳,她蜷缩在一旁,痴傻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啊呀,怪我。让我来弥补我的罪过。”李容身难得见到南梦一脸自责,只见她引颈吟唱着,唤来一只青目黑羽的神鸟,落在楚云裳头顶。神鸟再飞起时,爪子上抓着一块碎片,那碎片折射的正是方才一段凶险的画面。神鸟飞入云端,不见踪影。

被抽离了一段记忆的楚云裳昏沉沉就要往地上倒,被李容身搂住。

“这是我们南山的神鸟,名为‘拾惑’。除非爬到它们的巢穴里找到这一片,楚云裳再不会想起今夜的事了。”南梦清黎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拉着愚听的手,“姑姑……”

“别!”愚听抽出手,背在身后,“别这样叫我,此前诸事,我都记得的。你这样叫我,我……”

李容身自觉打圆场:“怎么说呢,这关系越来越不好论了,我有个提议,咱们以后互叫名字怎么样?南梦,愚听?唔,我叫楚千渝是不是不太合适?”她的手一直在挠头,快要把头发都挠乱了。

“随你,愚听,楚千渝,或是哎哎,都可以。”

南梦清黎方欲开口,忽的狂风大作,把她卷走了。

李容身眨巴着眼睛,问:“天呐,这是被妖怪抓走了?”

“莫怕,”楚千渝扶起李容身,抱着楚云裳向卧房走去,“此风从南山来。”

“哦,她爹娘抓她回去?”

“何以用‘抓’字?此风狂而不烈,伤不到她。”

“那也是没个商量,突然来的呀。这叫什么事呢?”

楚千渝刚想开口,李容身自问自答:“不过依南梦的个性,如果不这么着带走,她不一定跟着回去呢。但是,早不带走晚不带走,怎么偏偏是今天?”

把楚云裳安放在榻上,楚千渝抚平她眉心的紧蹙,叹道:“或许是因为今日唤来了‘拾惑’神鸟吧。”

擦亮火柴,点燃烛火,笼上罩子,屋子里亮堂起来。楚千渝看着李容身的脸色,问:“你方才……有些怕我?”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嘴唇发干,李容身一开口喷灭了跟前才点亮的蜡烛,忙重新点上,左右点不着了,只好作罢,蹭蹭手掌心,特意把凳子搬到楚千渝膝前,挨着坐下,眼神忽闪地解释道:“你现在这样我不怕,虽说和我刚认识的愚听不一样了,但感觉只要咱俩都不往远了想,还是能和和气气的。”

楚千渝眉毛一挑,“哦,你怕我显出法相的时候。”

李容身鼓起腮帮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威严有杀气,挺少见的,我上次见还是在星宫的时候,紫微大帝斩杀妖邪。”

且说这天上,小仙李容身以漫天云霞为背景布,手舞足蹈地给东方仙居的仙人们演起这一次凡间历险,说到“紫微大帝斩杀妖邪”,把圆凳子踩在脚下,龇牙咧嘴,哇呀呀叫嚷着作砍杀状,逗得那花中仙女、座上仙子一众仙人前仰后合。

笔墨仙抿了抿笔尖,笑言:“这一笔我得记下来,呈给紫微大帝,原来他在你心中是这般模样。”

见李容身大惊失色,屋脊之神忙搂着她坐下,指着笔墨仙道:“你别信他的嘴!接着同我讲一讲,后来发生了什么?”

“楚云裳拍马上前线,确乎战死沙场的结局。我没有亲见她的尸身,只见血旗、黑棺、白绸。”

“唉。”众人皆叹,仙女苏子问道:“你们的客栈后来怎么样了?听说清黎公主被请回南山之后,再没能出来过。”

“这仗打不完,别处的兵户就一茬一茬来,生意倒是比南梦在的时候好,只是我算不明白账,索性把客栈卖给别人了。”

“没了客栈,你们住在哪?”

“日神庙里。”

“也对,亏你在凡间还记得自己的本分。”仙女波波捧上来自己酿的百花酒,“新酿的酒,谁要尝尝?”

李容身按了按自己的杯口,接着说:“战事焦灼,农事荒废,日神庙都败落了,我把卖客栈的钱以女将军楚云裳的名义都拿去修缮庙宇了。”

书痴与剪刀仙子今日也受邀宴饮,听到此处恍然大悟,对视一眼,叹道:“怪不得楚云裳命簿上有一句‘宣扬农事,救济灾民,垦荒辟地’,我们还在想,这楚将军是三头六臂吗,左能征战,右能裕民。”

笔墨仙润润笔,问:“众仙皆以为经此一世,战神功德圆满,合该回归原位,不想又投胎去了。传言怎么说的来着?这消息传进南山之后,小公主情绪崩溃,摔了那能卜问诸事的金龟龟甲,指天叱骂,认为天机这是在糊弄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经意看了李容身一眼。

李容身忙摆手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没问你。”笔墨仙转头看向剪刀仙子,“二位月老宫来的尊客,阅遍典籍,博闻广记,能否解答一二?”

“天机之事,知之不可泄露,不知不可妄言啊。”

于是,各自喝酒,各怀心事,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