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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有仙法化作钉子,打碎了“回眸宝镜”。

李容身丢掉碎镜子,握住震得发疼的手腕,向钉子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南梦日夕。他走过来,可以闻见那身上的花香浓郁——他在花丛里应该藏了有些时日了。

八月花神压了压鼻下,走出来,笑言:“许久没回来,百花神庙瞧着越发大了,不仅容得下客人,也能容下南山一脉请来的两尊大佛呢!”

“弟弟不请自来,无意冒犯,还请花神莫怪。”

“不敢怪罪,既然你追着自家妹妹来的,要不这就领着自家妹妹回去吧。”

南梦日夕略略欠身,拉着南梦清黎就要走。

“哥哥,她说的是真的?”

“你不要听她的,你听哥哥的。”

南梦清黎一双惶惑的眸子直直看着南梦日夕,做哥哥的本来也直直地看着她,却忍不住连眨两下。眸子渐渐清明,南梦清黎抬手指向南方,转瞬飞走了。

李容身猜度着:“她这是……不记得了?”

南梦日夕叹道:“南山一脉,寿与天齐,日日夜夜,无甚分别,即使摘取掉十日半载,也不会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闻言,李容身脑海里显出一只青目黑羽的神鸟的样子,恍然大悟:“南山的‘拾惑’鸟,当年可是用在南梦清黎的身上了?”

“自然,”南梦日夕抬起手,看了看,“当年正是我唤来神鸟,剥去了妹妹的一段记忆。”

“为什么要剥去?”

“记忆被剥去,不伤仙身。可她若是记着,会自责,会发疯的,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不能叫她受苦。”

楚千渝思及旧事,连连摇头,又品出其中道理,说服了自己,道:“你这么做虽然是错的,但也是为了保护妹妹。”

“我不能理解。”李容身啃了啃手指头,断然说道:“这样做是一种逃避啊,若不是少了那段记忆,南梦清黎又怎么会这般的偏执胡闹呢?她现在这样,多半就是因为缺憾。她不是老念叨,希望是由姑姑带自己到凡间吗?”

“你不明白,我能支使神鸟,却不能预知未来。”

“你是神仙啊,神仙不是能掐指一算吗?”

“算出来的是人的前世来世,从来不是神的。”

李容身一时语塞,想起来之前在回眸宝镜中看到的南梦清黎:

父母恩爱,十月怀胎,得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陌生的南山、陌生的天庭,满足着娃娃的天性。南山一脉,无不长寿,也只有森严的等级、细碎的规矩才能够保证这个久远的部族和谐、安宁,永不断流。女娃娃在牢笼与规矩中游走,天性与兴趣消磨干净,只剩下漫漫无趣。父母疼惜,借来宝册累卷,领她俯瞰群山,本是聊以慰藉,谁想小姑娘渐渐觉得周遭哪哪都不对,说出“神仙也该短寿”“还是人间好”的糊涂话来。

这话说得早,父母听去了,仍是不拦着她读书识物,却不教她如何下界历凡。哪怕楚千渝来了,也道她一颗肉红的凡心,断断不敢违抗天命,引女娃娃下凡。

可有一口井,只需一口井,就能上天入地,经年而无人察觉。

一下凡间,花花世界。

二下凡间,极南极北。

三下凡间,极东极西。

四下凡间,极富极贫。

五下凡间,极善极恶。

六下凡间,无所事事。

这女娃娃看人间,越看越小,越看越无趣,央求姑姑再找来有趣而极致的东西,可凡间多的只是平常日子。在天上时,姑姑说的道理都是道理,而现在,姑姑说的道理都是说教。

女娃娃像是饿极了一样,渴求凡间的刺激与变动,她想耸动妖魔而无法门,只好哄骗楚千渝教愚民重兵轻农,说这是立身之本。

有因有果,诸事败露,天兵来袭,女娃娃没有了往日的气焰,瑟缩立在柱子后面,楚千渝将她护在身后,她却指着姑姑,脱口而出:“是她,都是她带我下去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与我无关!”楚千渝愣在原地,在讨伐声中,玉剑抵心……

回忆稍歇,却说当下。南梦日夕自言受不住八月花神的眼神,想出去走动走动,李容身随着从百花神庙走出来,只因有话想问:“只是下凡,又没有攻打天庭,为什么有那么多天兵神将来堵她们?”

“这事可大可小吧……”南梦日夕纵身一跃,踏上一道坡,李容身追上去。

“往小了说,就是两个仙娥下凡玩了玩。往大了说,一个是总兵女将玩忽职守,二个是望族血脉任性妄为,这不经意间若是稍有疏漏……于天于地,不可估量。”

南梦日夕领着李容身,沿着坡路,由百花神庙往太阳神宫走。

另一个视角看汤谷,有些朦胧深邃,危险不少。李容身觉得有点空,想这里该有一座庙或是一座塔。“天庭的塔,轻易不能建,建了就要有个由头。你的塔什么来头?”南梦日夕这么说着看向远处。李容身说:“为什么要有来头?不能只是一座观景的塔吗?”

明明聊着别的事,南梦日夕忽然挥手,斩断李容身鬓发,攥在手里,虚空里一抓,抓住手捧着什么似的南梦清黎,哥哥拿不准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那片记忆,还是只是在翻找锁片,只是道:“傻妹妹,你去找回记忆有什么用?还不如找到那女娃娃,了结此事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