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神荼郁垒并非这么以为,他们总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风格。即便他几次三番都试图说服他们无需他们这般的效忠,他们依然信守着自己最初的诺言,对他不离不弃。
“殿下,吾等誓死效忠殿下!”
神荼郁垒信誓旦旦地说完此话,便隐身消失在羽鹜身侧。
羽鹜听罢,闭眼浅笑一声,道:“两个傻子,如此,迦蓝可怎么办!”
风动,影动。
阎川河畔传来的悠长的吟唱声,今夜的亡灵不知又会被送入酆都哪些宫阙接受审判。
羽鹜坐于帐中,思绪中却时时浮现出一个少女忧愁的样子来。
她一袭彩衣立于瑶池朵朵盛开的莲中,缓缓转过身来,明媚圣洁恍若天上的皎皎明月,少女绝代的风华令人动容,微蹙的双眉间隐约有透一丝愁怨。
“玄陵!”他听见她喊。
情人蛊!羽鹜晓得这是体内的情人蛊作祟,竭力定住心神,对眼前的一幕视而不见。
玄陵,她喊着,幽怨的双眸中落下一滴泪来。
泪入瑶池,掀起微小的涟漪。
前尘往事袭来,只一瞬就如洪水猛兽般吞噬了玄陵的心神,这汹涌而来的记忆很快又如一道心头巨型的刚结痂的伤疤,在羽鹜心头隐隐作痛。
羽鹜醒来,额前豆大的汗珠正往下淌,胸前的衣衫湿了一大片。
“殿下,殿下,可还好些?”
等不及回答神荼的话,羽鹜又吐了一地的血。
“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神荼双眉紧簇,恨不能代受这痛苦。
羽鹜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方才那一瞬间,前尘往事都火速地在他的脑子里回溯了一遍,过后又不留一丝痕迹地消散了。
“无碍!”羽鹜笑着道。
那一世,唔,他大概晓得自己过得有多伤情了。
难不成这也是那日那个毕钵罗神君放他一条生路的理由?
想到这里,羽鹜不禁感到一丝可笑:这个情人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他无解也就罢了,几次三番遏制他达成无欲无求的境界也就罢了,竟还能让欲取了他性命的仙都退避三舍?
还有,那个出现在他梦魇中的少女,瑶姬。
她为何在梦魇中唤他玄陵?
她与他的前缘到底是有着怎样一番牵扯?
羽鹜知道,每当他细细思忖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意识就会陷入混沌之中,心头就会如千万只手在撕扯着一般痛,那痛楚好像暗夜里那些嘶鸣的亡灵欲吞噬无尽的黑夜,然后一点点将他推向孤独和恐惧的深渊里。他在那深渊里变得像个无助的孩童一般绝望而长久地哭泣过,直至他每回从梦魇中醒来,看到窗棂外的火凤树开得正艳,听到阎川河畔阴司娘的吟唱,他的心绪才会平静下来。
情人蛊,虽解,然蛊毒已深入心髓,此生不可解脱,这诅咒,是生生将他的复活之躯又置于将死的境地。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知道那些前尘往事。他和她,她和他,命盘里那些理得清理不清的,他悉数不会放过!
窗棂外的风吹得那火凤树有些凌乱了,一个侍童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被神荼郁垒怒喝了几声,羽鹜竭力忍住心头的痛平息道:“罢了,小事而已。”又对那侍童说道:“慢慢说来,无需慌张。”
侍童双膝跪地,匍匐跪拜后,呈上来一张红纸黑字的请帖道:“殿下,太乙救苦天尊命奴给殿下传信,说是十日后便是天君寿辰,天界大喜,天界送来的请帖上写着邀您同天尊一同前往。”
“退下吧,”羽鹜说罢生生拔下一片翎羽给了那侍童,心平气和地说道,“此处地界幽暗曲折,此翎羽可护你行路安全,下回走路莫要这般莽撞了。”
侍童感激万分,应声退下。
神荼见状,颤动着双眉激动道,“殿下!眼下您的伤还未痊愈,岂能拔下翎羽助人?更何况,这翎羽您是修了五百年才修出雏形来的!”
“无妨!没什么大不了的。”羽鹜平静地说道。
不知为何,羽鹜见那侍童笨拙的模样,竟莫名起了同情之心。方才那侍童一看便是才来当差不久,羽鹜深知幽冥界的规矩,若是此事出了差池,那侍童少不了被管事的驱逐出去,生生世世都只能游离人间成为一介孤魂野鬼,若是能用翎羽助他一臂之力,倒也不失功德一件。
“殿下,切不可万事无妨。”
这个神荼好像一点都不习惯他每回自己做主,但凡他自己做一回主,神荼浑身上下就好像被剥皮抽筋般会难受好一阵子。
羽鹜看着神荼几乎要急得跳脚的样子,缓缓吐出一缕白烟,道:“可不可,吾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