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冬感觉自己的肩关节都要被邹因岚压脱节了,疼得她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我改变主意了。”
“治疗所的人这次来得太慢了……同学们,我们再多玩一会儿吧?”
因为邹因岚的这句话,同学们的呼吸重新变得急促起来,就像文学老师上课鉴赏的《红色海洋》那本书里发现鲜美蚕肉的水栖人般兴奋饥渴,一举向邹因岚和安冬所在的天台角落疯狂涌去。
“啊!放开我——!!!”安冬的监控手环发出的持续警报被淹没在了他们的狂欢声中。
体育委员用脚对着安冬发软的小腿一阵猛踢。他平时最爱在班长面前表忠心。每周一轮到他来执行霸凌时安冬都会被踢得疼到无法行走。只能用爬的,爬过廊带,爬上电梯,爬进车站,才能叫来磁车把自己送回家。
文学委员用手粗鲁地拉扯安冬银灰色的长发。她负责执行周三的霸凌活动,每逢周三,安冬的长发都会被她拧成一条长长的“狗链”。“小狗拔河”是文学委员最喜欢玩的游戏,文学委员做红方,把安冬的发尾夹在腰带上。安冬做蓝方,再怎么用力也赢不了文学委员,只会被拽到头皮冒血。
学习委员用他尖细的甲套刮过安冬的脸颊向下戳插,试图找到破绽,好将戴在她脸上的保护面罩彻底撬开。奈何今天安冬穿戴得十分规范,再怎么撬都纹丝不动。学习委员跟邹因岚还有那个被私生女玷污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都同校,他们就像现代人口中的家人一样亲密。听说治疗所会用到的一种治疗方法就是除掉患者的面罩,让其面部完全暴露在高温高压的真实环境下,受尽折磨。学习委员认为他朋友因劣等人而受到的苦应当返还给同为劣等人的安冬,这样才好解他心头之恨。
……
[特级警告!特级警告!当前宿主:安冬,理性值已下跌至15%!!!]
无声的哀嚎从安冬的喉道里溢出,她头痛欲裂,呼吸都变得困难。就在她扬起脖子想再深吸一口气时,她停止了挣扎,呆愣地望向海面。
她望见了————
一片不见边缘的巨型铁幕从海面上方直直升起。
板块在摇晃,楼栋再次开始纵向震颤。刚才还沉浸在霸凌活动中的同学们陷入了混乱,一股脑地往铁门处挤。谁都想尽快离开这座岌岌可危的楼栋,可越是急切便越是容易堵成一团,反而变得难以挪动。
安冬动不了,也不打算动。
阴云翻滚,疾风大作。一幕还未落尽,另一幕又紧着袭来。
低头向下望,暗黑色的巨蟒在钢铁丛林间不断翻滚、冲撞,击碎沿途的建筑,将身处低地的人类吞噬殆尽。
抬眼向上望,身处高地的人们再如何望都望不到第二道铁幕的顶部。它就像一匹被天神捻指抛落的黑缎,带着诡异的光泽、斑驳的纹路、工业的腥气,滑过浑浊的水面。
安冬敛住呼吸,将鼻子主动向前探去。
瞬间,铁幕碾过身躯,骤增的水压挤得她脏器生疼,眼球、喉咙猛地向外突出。
没能抓住栏杆的同学们被铁幕用巨力掀起,就像一群失了引力控制的太空垃圾,从安冬的身侧飞速闪过。
铁幕一道接着一道,直到安冬再也憋不住气,呛了好几口发苦的海水,才发现周围已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安冬借着栏杆,慢慢翻回天台,弯下腰,大口呼吸着咸湿的空气。视野之内,其他楼栋都已被海水吞没,只留出了她脚下这一小片泛白的天台。
“救救我…”栏杆下方竟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救。
安冬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起身查看。居然是邹因岚,他也抓住了栏杆,不过只用了一只手,所以抓得不牢,现在被卡在了栏杆底部,苦苦支撑着。
邹因岚被浪拍得意识恍惚,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便向上挥舞起了另一只没能抓住栏杆的手,渴望对方能握住它,给予自己一线生机。
“你知道吗?”安冬突然出声,给邹因岚吓得直犯哆嗦。
“我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她说神会在生日当天为过生日的孩子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
“看来,是真的…”
[警告!警告!当前宿主:安冬,二次越过理性红线!当前理性数值为————]
安冬绷着脸,将监控手环对准栏杆,抡动小臂,向下砸去,一下比一下用力,直到砸得监控手环彻底碎成了两节。
“安冬,我错了…拜托你别这样!”邹因岚此刻终于脱离出了他平常那种尽在掌握的状态,脸上布满恐慌。
他焦急地朝安冬喊道:“你之前不是喜欢我么…?你救救我好不好?!我…我们可以在一起!我愿意和你做所有你爸妈做过的事情…只要你现在救我上去!”
安冬木然地注视着不停乞求的邹因岚,就像邹因岚看从前的自己那般。她没有去回应邹因岚的话,只是站回天台边缘,一手握住栏杆,一手慢慢往下够去。
“太好了,安冬,我就知道你不会…”邹因岚还没高兴完,便见安冬的手改了方向,一把按住了他撑在栏杆底部的那只手。
“祝我生日快乐吧。”两滴泪水从安冬的眼角滑落。
“啊————!!!你这该死的劣等人!我都做出让步了…为什么就不肯按我说的做!”
[警告!警告!当前宿主:邹因岚,已越过理性红线。]
“啊…啊!我怎么可能…!”邹因岚彻底崩溃了。
安冬抿紧嘴,掰开邹因岚僵硬的手指,看他向后跌去。栏杆底部与海面之间并没有多高的距离,邹因岚的躯体只激起了一小片水花,随后便泛起了股灰白色的热烟。
他的尸体漂浮着,皮肤被烫得卷翘开裂,冒着泡的血液从那些开口中涌出,晕成一小片红色的海洋……
“生日快乐。”
“末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