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尼·维茨,西联邦生人,母亲有些犹太血统,面容硬朗,鹰钩鼻,厚嘴唇,朋友常打趣他应该去当总统身边的保镖。
性情开朗,乐于助人,在阿克托郎大学任职美学副教授的同时还是各种公益组织的领导者和活跃分子。
没人不喜欢森尼·维茨,因为从他身上你总能感觉到同等的热情回应。
他有一个并不算美丽但绝对称得上贤惠的华人妻子,共同养育了三个孩子,两个可爱的小公主和一个调皮的男孩,父母住在通斯顿的乡下农场,他们喜欢乡村生活,甚至和森尼·维茨一样是西联邦环境保护协会的会员。
森尼·维茨有爱着的家人,有不断提供自我价值的工作,有提供情绪价值的人际关系,有幸福的生活…
森尼·维茨本来有的。
直到他的爱变成毒药。
森尼·维茨此刻正坐在空空荡荡的家里,没有开灯,如果他自己不开,就没人来帮他开灯了。
他在努力放空自己的脑子,不去想还有谁是自己在乎的。
每当他想到谁,谁就会传来噩耗,这个男人已经被彻底击溃了。
五场车祸,七次重病,两场火灾,两次抢劫,三次漏电事故,两次食物中毒,一次维修事故…
以上所有的所有,像是子弹与他擦身而过,然后击中他身边的人,从妻子开始,然后是三个孩子,父母,朋友,表弟,侄女,同事…
他甚至怀疑院子里橡树上突然消失的蓝喜鹊也和自己有关。
一开始,他还能勉强振作起精神,对别人说“也许我该提前预订好自己的葬礼。”
后来,他不敢出现在葬礼上,他不敢让任何人发现自己,他觉得自己就是凶手。
他试过自杀,得到的只有还在跳动的心脏和脑子里翻天覆地的疼痛。
他已经七天没有进食饮水了,就这么坐在这。
也没有人会来提醒他参加葬礼了,会来提醒他的,自己大都成为了葬礼的主角。
没办法死,同样没办法活。
森尼·维茨,森尼·维茨,他只在心里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希望那个恶劣的死神可以听到这个名字,然后无趣地带走这个男人毫无价值的性命。
“森尼·维茨。”
有人喊他。
见他没有反应,那人又喊。
“森尼·维茨。”
森尼·维茨这才明白那不是自己脑子里的声音,而是终于又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
他有些呆滞地扭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出了什么毛病,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最要命的。
然后一道强光如同匕首般刺过来,搅得森尼·维茨昏昏沉沉的脑子一阵轰鸣。
他已经习惯了疼痛,甚至没抬手去遮挡,任由那手电筒的强光撞在脸上。
“真见鬼,如果不是探测仪的信号我还真以为他死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就麻烦了。”
两个人?或者更多?
森尼·维茨不在乎,也不在乎他们是怎么突然闯进自己的屋子,更不在乎他们来做什么。
这甚至不是他的家,只是个空屋子。
随便什么东西,要拿就拿吧,连着他的命一起。
然后有人走近他,再次喊。
“森尼·维茨,给你一个向命运,向死神,向上帝或者任何你认为带来这场灾难的玩意儿复仇的机会,你是选择主动接受,还是凭现在这副样子和我们打一架,然后再被动接受?”
复仇?是的,复仇。
如果是有个杀人狂,把自己爱的那些人杀掉,那么疯狂的复仇的焰火会升腾而起,支撑起自己继续存在的意义。
但所有死亡,至少大多数都是意外,是命运。
枪口没有可以对准的对象,拳头没有落下的地方,就算真的有那么一个和这些死亡脱不开身的人,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他说复仇对吗?
“复仇?”
森尼维茨七天以来第一次开口,声音很小,沙哑而滞涩,但被包裹在简单的一个单词里的情绪却像是发酵了不知多久的什么液体。
“是的,复仇,我们有个很厉害的组织,专门负责处理这些,额,我不好说,各种你想不到的奇怪东西。”
“而你,森尼·维茨,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并非意外,有你没意识到的凶手存在。我们可以帮你,相应的,也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
森尼·维茨费力地嘴唇蠕动了几下,好像在说什么,但机关的特工没听清,似乎刚刚吐出那个单词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一个特工把耳朵凑近他的唇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给我弄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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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桐公墓。
赫拉格市的冬天和任何其他西联邦的南方城市一样,潮湿而阴冷,如果忘了在前一夜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进去,第二天你就会得到一排湿透的衣服。
哪怕白天在外面,水珠也会附着在任何他们能附着的表面上,然后越聚越多,就像真菌的孢子。
这让法尔斯格外不喜欢,对于孢子,他有些实在算不上美好的回忆。
在挖开第四座坟墓之后,他把铁锹拄在胳膊下休息,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花白的头发,把上面凝结的水珠甩开。
墓碑上也布满水珠,不时有大颗的水珠从碑面滑落,留下一道道泪痕一样的空白轨迹,好像墓碑在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