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火辣的刺痛让步伐不断加快,等抵达有求必应屋,那只手已依稀可见浮肿态势。
想着所需的物品,克里德曼抹上烫烧药膏,嘴咬一端绷带,仔细将每根手指缠紧——这样才有助于恢复。虽然刚烧起来着实有些小疼,但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过后,疼痛都未及时追上自己。
稍微活动了下五指,确认不会影响写字,他便开始想房间布置——那张书桌上一定要有盏明亮的灯,有助于保护视力。要有床、沙发,再是浴室,最好是有个小房子的模样。
构思渐成骨架,想法赋予它们血肉,又在最后实践,被他的体验感完善。
走到书桌前,拉开椅,拿来纸笔,便开始奋笔疾书。公式如蚂蚁爬满纸面,所见之处全是数字。
又将一页纸黏在墙上,在那众多纸页上的其中一张上画着一个特别的符号,小小的,甚至无法分辨出是什么——那正是计划过程的所缺少了关键部分。
“呼……”克里德曼叹出口气。数小时耗费在计算上,甚至连雏形都没算到半点,好在,占卜课是午休前最后一节课。
他伸展了一下发僵的四肢,又活动脖颈,再次投入研究。“再难计算的东西只要慢慢来,抽丝剥茧,也总有一天会浮现出真影……”
转头看去,所能想到的书都堆放在角落,克里德曼起身埋入书海,翻阅起仅有的资料。算数占卜、如尼文甚至连传统的水晶球与茶叶占卜都有涉及,纸牌、树枝也在其内,却还算不出分毫。
“即使是既定的未来上精准计算出的结果面前也有改变余地……只要能够赶上,足够快速的计算出有效的数据,在那一天到来前,我或许…能改变未来也不一定……这样就能证明我才是对的!她是错的!”
计算,计算,再计算,然后得出结论,再验证,得出最正确的结果。算术占卜在常人眼里是如此枯燥,也成了荒废它们的理由。很多人无法坚持下去,转而去选择更加轻松的科目,但要真正发现其中乐趣,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找到了!”书堆中钻出颗狼狈的脑袋,他却显得大喜过望,拨开身侧的书籍,跨步跑向书桌。
“……如果换种方式思考,占卜也不是毫无可信之处……某些情况下存在'依据'…但…我需要一个更稳定的东西去辅助……”
就像蒸馏出来的水,若让黑魔法作为介质,经过净化,这种最纯粹的物品定会萃取出令人惊叹的结果吧?
那是个新奇的想法,也从真正实践过,手上的资料太过有限,或许,会有更好的时机。
放下资料,得以从研究中脱身,整理完资料,克里德曼才慢悠悠走向寝室。打开门,西斯他们已经回来了。
“我回来了…”高强度的研究只让他身心俱疲,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在午休前准备好东西。
床是整洁的小铺,四处散乱着软垫,架子上摆着蜡烛,被玻璃罩套住,简单收拾好自己所需的资料,望着松软的床褥,一个念头,不由升起——好想睡觉。
只见他双腿一瞪,四肢张开扑过去,平躺在床上,眼皮越发的沉,自己已经能够清晰嗅到疲倦,尔后,是无尽黑暗与混沌的声音。
“你受伤了。”额头冰凉一片,他倒是没睁眼,只是浅浅皱眉。
“会…盖…被子的……”眼前的人还没苏醒,只有单一的回复,甚至懒得多给一个动作。
“起来了!”那片冰冷贴着额头滑到胸前,指尖的香气渗透进鼻腔,那是白玫瑰味,浓香中带着清甜。熟悉的嗓音环绕在耳边,那冷意就像小蛇,现在,轻触着手臂。
“啊啊啊啊!西斯!我——!”攸地睁眼,那人的脸就贴在眼前,就像田野里的农作物,他没有起身,只是下意识看到窗外——天还是青灰色的,只是不再下雨,那三个就像序列好的云,正看着自己。
“你受伤了。那条纤细的手臂正握在那人手上,翻转过来,伤口映入眼帘,克里德曼笑着拉上袖子,旋即抽回手。
“小伤,我没什么感觉。”可上面缠的乱七八糟的绷带又明示,并不如他所说的如此轻松。
“这是小伤?”刚刚因为睡觉,底下褐色的皮肤露出了小半,现在被人拽过,绷带松落,连带着那条突兀的伤疤也一起展露。
“………”阴沉的不止是天色,他嘴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是闭塞的,霉败的,酸腐的气味。是当时在暗巷里闻到的酸臭,是舌头舔舔舐磁铁的苦涩。
“害…算了……”尊严被人往上提了提,只看到一双蓝色的眼睛,热切、无奈地望着自己,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缓缓开口。
“你该去处理伤口,太严重了,会留疤的。”十指收缩,一股拉力将他强行拽向前方。也不知过去多久,恍惚间,冰冷的液体淋在手上,耳磨厮磨间只有温润嗓音响起。
“感觉如何?瞧瞧,那么严重,所以说,不可以这样哦?”眼皮无意识的跳动着,冷感贴在脖颈上,西斯微微收力,感受着底下规律的跳动,脆弱的,恰如幼苗一折就断。
伤口上的刺痛残留不多,水流冲刷而过,仅剩的只有冰凉。
“等等…西斯……”忍受着肆无忌惮的抚摸,怀中人终于有了反应。克里德曼伸手拉住对方的手,缓缓摇头。
又是这种感觉,每一次,每一秒,都是痛苦。好比人活一世,看着夜色沉沉,围绕自己的事物一样接一样消逝,而所有的痛就像一颗果实,在误认为枯枝结不出果时落在手中,咬下余生的苦涩。
“怎么了?”陡然传来的声音让他有些恍惚,一时愣在原地,任由那人的手指挑逗似的划过锁骨,落在唇上。
克里德曼下意识摸上脖颈,凉意侵袭着全身,直到又听到一阵轻笑,才摇头:“我没事…”
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擦干水珠,空闲的手握住那人的手臂,将它枕在毛巾上。白鲜先是涂抹在指腹上,用他近乎专业的手法拍散开来,覆盖到整只手。
“好了。”那股甜腻的语调再难寻找,脱开身,只有原初的、刻入本能的理智回到身上。
“谢谢。”轻嗅着包扎好的手,那里带着新缠绷的干爽消毒香。那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挂着种捉摸不透的笑意,连带着回应堪堪停在嘴边。
“克。”粗粝与冷淡的嗓音一同传来,扭头看去,那两人也跟过来了。
“跟屁虫嘛?我就冲洗一下伤口,顺便治疗,怎么全跟来了?”语气嗔怪且调笑,他眉尾嘴角洋溢出笑意,对上竹青的眸子,像是有意所指,停顿了片刻。
'木头。'从他蠕动的唇上分辨出两个字,不乏责怪,却带着说不出的暖昧。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突然受了刺激,在转身后,自然的笑容随之出现。调整了好一会儿,派珀特才再次转身看向那人。
“好了,回去吧。虽然现在不是宵禁之后,但——”克里德曼缓慢温柔地瞪了三人一眼。“这是要来看我笑话的嘛!斯莱特林级长和他的三个舍友在盥洗室开party!传出去不得闹笑话!”
突然吼了一嗓子,三个人同时怔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见几个人全像木头桩子一样定在原地,克里德曼的脸迅速涨红。
“糟糕…糟糕了…糟糕了…!”难道刚刚他们都看到了?扭头看了一眼,克里德曼又快速转身,“啊”的大叫一声,脸又红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又“腾”一下转过身。“总之…我要走了……上课…上课迟到了…!你们也走!不走我走了!”
随后转身就走,只留三个人还在原地面面相觑。刚跑出几步,就迎面撞上一个人,还来不及道歉,少女的声音先入耳中。
“克里德曼?”那人同样一愣。
“黛西?”克里德曼反应过来,旋即抹平了脸上红晕,顺手将被撞倒的女孩扶起。
“你受伤没有?要不要去找庞弗雷女士?哪里疼?要不要白…”他突然停下了语无伦次的关心,转而,看向她的目光,正锁定在自己的手上——看样子,瞒不过去了。
“是烫伤,我已经找庞弗雷女士处理过了,你呢?没问题吧?”坦率又温柔,甚至有意揭开伤口,去证明真假。
“我没事。”黛西伸手拦下了那人的下一步动作,走时,似乎是想到什么,攸地转身。
“注意安全,克。”克里德曼猛然回头,视网膜内那人与自己相对而立。
他张开嘴,却不知该发出什么,只有模糊的鼻音:“嗯…”
临别时少年眼中的温柔浸开,还在回忆方才一幕,直到晚餐,某人迟到的寒暄问候才赶到。
“克,占卜的事情你别太伤心,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实在不行…我和特里劳妮教授说。”明明是关切语气,却没听出几分真心。
克里德曼简单回了鼻音,随后,嘴角抽搐着翘起弧度。“嗯,没关系,那是教授的选择,我尊重。况且,我不感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是迟早的事情,反而,特里劳妮的做法还给我留出了不少自习时间。”
自知骗不过他,沐风只得悻悻回头,继续与朋友闲聊。另一边,两人的动作都被只狐狸尽收眼底,看向旁边的亚欧灰狼,两人同时心领神会,避开了视线。只有围在中间的渡鸦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晚餐后面,克里德曼特地选了条小道,避开所有人,约定地点定在了深夜的花园。
“有话直说,我还要巡逻。”离宵禁时间还有一小时,黑夜笼罩下,男人单膝下跪,少年看了一眼,才抬手示意他起身。
“哦?你说沐家最近太安静了?林家也一切正常?不对劲嘛……”眼尾上挑,晦暗处塞伦斯清晰听到一声叹息,随后是压抑已久的笑声。
“这不更好吗?符合初期表象,他们要是有动作才叫'不正常'。回去吧,知道你等久了,没想到钥匙保管者会放你进来,但那人毕竟是海格,听到我的名字,再加上你的证件也都没有造假,有批准,是这样吧?”
克里德曼轻笑着眨眨眼,似乎是念在心情不错的份上,这次没有直接赶人,反倒倾身靠近,向下点着小腿。
“塞哥哥,我脚酸,背也痛,您给我揉揉?”恍光一瞬,仿佛回到从前,塞伦斯愣在当场,仰起头望着月光照耀下纯洁璀璨的眼眸。
“塞伦斯!你聋嘛!我叫你给我按摩!”抬腿一脚,疼痛让他回神,再看去,手上已染满灰尘。看人许久没有反应,克里德曼不动声色的收敛着表情,一种莫名的酸涩也突然涌上眼眶。
“按摩,我小腿好酸,大腿也是,你揉完再捏捏,当级长好累,但也开心,很辛苦…真的…可……辛苦付出又能得来的回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许是累了,他的声音透着疲惫。
塞伦斯没有回话,只是用手帕擦拭干净双手,才去触摸自己的少爷,随后指尖攀上,揉着小腿,又顺势用轻柔力道掐过大腿。
克里德曼难得没有说话,闭眼享受着专属服务。渐渐的,思绪越飘越远——以前这人可不唯命是从,但硬说不是又不准,反倒自己挑剔,摸脸时抱怨胡子扎手,闻人时嫌弃体味太冷,要抱时又吵着说人凶,他就是这样,永远要犯错,永远不合自己心,永远说在表达歉意歉,一成不变。
“你给我记好了,塞伦斯。只有我能在舞台上大放光彩,你只是影子,只能是,只配是!你就我给我一辈子缩在舞台底下吧!不准抬头!你没有资格看我!永远!明白嘛!永远!”他反应大得惊人,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是他拽住了自己的衣领。
贴身距离足以让人看清细节,塞伦斯这才发现,疯狂与恶意在眸中滚动交杂,几乎覆盖了金色。
何曾几时他就变了一个人?那里面涌动的竟全是恨意。因为那件事,就因为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以及的自己的失约,这辈子换不来一点善意。
他本可以是明珠,是自己服侍的少爷,也可以是高飞的伊卡洛斯,只可惜,他的翅膀被自己亲手烧毁了,他想着,真是可悲。
少年的黑醋栗的就那么发丝垂在鼻前,伸手可触,嗅着薰衣草香,他又一次没了反应。
“哈…”克里德曼发出声短促的,音节,还真是条敢做不敢当的狗,冰冷的念头划过,于是,瞳孔炽热的火圈哑了光。他拼尽全力克制住情绪,两手泄力,又猛地向前推去,斥力也那人向后摔倒的同时,也带动自己靠在长椅上。
“滚吧。”他已然没了狠劲,没有再赏一个眼神,踢开碍事的手,起身,克里德曼没再回头。
距离宵禁还有三十分钟,巡逻前克里德曼特地去了趟图书馆,挑上要用的书,他又赶赴至有求必应屋。
研究没有更多进展,卡死的那步仍有不理解地方,所能做的只是翻阅更多资料。
“嗯?”但有一条或许有点价值,虽不是关于占卜,却与梦境有极大联系。
【记忆回溯】,克里德曼简单浏览了一遍,大致是某种魔药,配方看着不算困难,关键是所需材料并不算昂贵,但耗时耗力,且进入梦境后情绪波动将会直接导致梦外之人的安危。
“嗯……”或许未来有用,将配方记录下来,那页纸被他归入了某个柜中。随即抬头看了眼时间,还差五分钟,是该行动了。
霍格沃兹的夜晚总是喧嚣的——印象中,每个年级都有出格学生,借着夜色伪装,或是扑进禁书阁窥探未知,又或者是被好奇心驱使,前往禁林。
曾经的夜游经历给足了经验,靠着制定好的时间表格,不按套路常理出牌的路线,轻车熟路,一夜下来总有收获。
图书馆内,一阵脚步声缓慢踏入,偷摸着准备进入禁书区的小斯莱特林突然浑身一震,紧接而来,是熟悉的声音。
“说说看理由?”这是今晚抓到的第二个学生——还是熟面孔。没记错的话,新生典礼上便是自己带这孩子去寝室的,一路上也少话,比较怯懦的孩子。
“级长…我只是想要看……”小斯莱特林终于缓缓转身,垂头不敢直视那人。
这人可是出名的严厉,尽管平日里温柔,但对待违纪行为从没看到那位级长包庇过谁——更别提同院人。
或许是他久久没开口,小斯莱特林撞着胆子瞥了一眼,又很快被那人发冷的目光吓得将头垂的更低。
“呼……”每晚都有新的理由,有明知故犯者,也有新面孔,但错就是错,不是不懂校规就能避责,更别提要扣分,让学院颜面扫地的后果自己可担不起。
总有年幼的学妹学弟不知校规重要性,在尚且不成熟的阶段误入歧途,给予惩罚的同时还得耐心教导他们,告诉他们正确方向,语气还不能太重,免得挫败感过重。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不知道就要看了?很好奇?好奇心害死猫知不知道!没有下次,这次也不会给你免了!”挨了顿训话,小斯莱特林的锐气消了大半,想去禁书区寻找捉弄人的魔咒想法也顿时烟消云散。
肩头却突然被人拍了拍,克里德曼俯下身,语重心长的告诫:“睡觉前先去麦格教授那里吧?希望你牢记这次教训,不要再犯,学校禁止学生阅读这些书籍自有道理,里面的知识只会影响你们身心健康。”
他任凭那位级长拉着自己前进,一路上只有脚步声,克里德曼斜眼看去,才发现那小家伙脸上此刻写满懊恼,嘟着嘴控诉自己。
“给你,明早再吃,晚上吃当心蛀牙。也别总哭丧着脸,小心脸长歪。”一颗薄荷糖被塞到他的手只,方才还唯唯诺诺的小斯莱特林以为来了机会,抬起头,就想开口把同伙供出,趁机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