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向你保证,我会让你幸福的,黛西,也让所有人都……幸福。我不会变成那样,我发誓,自己将绝对忠诚,只因你是我的朋友。”
忠诚,真是个好词,可无数次错付,换来等量保证,到头来却只剩利用。那自己呢?手指蜷起拽住衣摆,那人也一定有所察觉,早就意识到了。
可偏偏防御魔咒难以破解,一拖再拖,不能贸然动手,对方却也没有回击,可碍于形式,他明明有优势…恐怕……只有那个可能,或许,对方正有此意。
水母柔躯似水,常在猎物放松时刻下手,利用毒液麻痹对方,从而将它缠紧,吞噬殆尽。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月光下颜色晦暗不明,克里德曼抬起头,抚着少女的头发。
“是吗……?”黛西茫然失措,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感受着那人,她也只是紧紧抱住对方,眼尾泛红,却还是极力克制即使失控的情绪与眼泪。
“我做到了…梅林会原谅我的……”呼吸逐渐平复,她调整好情绪,静静听着那人的话,一会又蹙眉摇头张开了口,声音很低,却又清晰。
“那是博格特啊,它会呈现我们心中最深的恐惧,它是幻象,本就不该存在。但无论它呈现出什么,最终只会带给我们痛苦。”
她几乎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而低颅再道。“你说得对,这都是过去式了。”
那人没有回答,黛西抬起头冲着人笑笑。“所以我相信你,期待那天的到来。”
“嗯…”他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抬头看去,看来,是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克里德曼这才脸暴露在光下。
“但我想说黛西,我……”他思索着,迷惘着,望着那人眼睛,沉思许久。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再激起只怕加重伤害,这次还是侧面提及吧。
克里德曼眨眨眼,露出少许轻松的笑容。“我和食死徒不一样,他们靠黑魔法破坏折磨,而我最想带来改变,制造价值,同时我想告诉你,我可能不如表面那么好……”
克里德曼长叹出口气,眼中泛起异样的悲伤,尽管昙花一现,但也足以让他自嘲的笑出声。
“算了,我确实干过不少错事,某些程度上和食死徒如出一辙…只因我有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有野心,有必须走下去的路。但太阳在哪,我就在哪,我会站在光下,绝不同流合污,我不会因为利益就伤害朋友……”
他下意识抿唇,开口却只有感谢。“谢谢你救了我黛西,我……”
他看向那人,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克里德曼一时怔住,说不出半句话。
要对“母亲”撒谎吗?或许,自己无法坚定不移的说出答案,仿佛某刻深信不疑的东西改变了,开口时才意识到。
不…不对……恍惚中,眼中的光线变了,她不是那个人,那人已经走了,她是黛西.比安奇,也只能是。
黛西随即一愣,但在看到那人眼中的改变时,便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也只是无所谓地轻轻摇摇头。
“黛西.比安奇永远相信她的朋友。”她也同样看着,望着他躲闪不及的眼神,描摹他的神情。“你当然和他们不一样,追求利益没错,你更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自以为是人类创造出的法则,他们愚昧无知却逼迫他人遵守毫无根据与意义的东西。”
他痛恨极了,可面对【规则】永远要表现出可怜无辜的模样。可等来的,永远是无情的审判。
她的声音愈发变低,甚至到了不可耳闻的程度。克里德曼没有凑近——耳朵却是清晰听到对方的话。
“不是我救了你,这个世界从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若是一开始遵守是否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可不愿等死,若注定失去,坚持与等待又算什么?唯有扭曲,掌控棋局,方可得到一切。
从此以后,不要当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每分每秒都要属于自己,要不惜代价,收割他人幸福,割走一切不幸。
“你啊…”也不知是今夜第几次叹气了,等收拾好表情,半晌,克里德曼才开口。“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她和你有所不同,她希望别人幸福…抱歉……”
刚释放的情绪被拳头快速捏住,他握拳作势要捶地,但在最后关头松了手,眉头紧皱着,伸手揉向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不该把你比作她……你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如果你需要我,我一直都在。希望你幸福…黛西……我知道雨天让人烦闷,容易哀伤,可雨天就是这样。潮湿泥泞…让人烦闷到无法入眠,但我想春雨过后必有晴天,只要太阳还在,我就不会变成那样。”
他突然伸出手,按在心口,仿若虔诚的信徒。“我以斯塔家族的箴言发誓,作为骑士,我绝不背叛朋友黛西.比安奇。”
“是吗……”黛西抬头看向那人,抿唇颦眉。似乎在找合适的话,她沉默得有些久,好半天才继续。“很奇妙的经历呢…人总会改变,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会被时间磨平棱角。现在的我奢求过多,也许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可她听到道歉反而摇头,显得毫不在意。“你不该道歉。克里德曼,你总是正确的,同时也是温暖的,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因为我所信任的人是你——克里德曼.斯塔。”
眼中,属于工具的冰冷渐渐褪去,取代而之,是人类的温性。他仍是保持着动作,却转而分析对方的话:正确?温暖?能被信任的人是自己?
但很快,那异常情绪就被紧接而至的理性覆盖、替换,飘忽不定的眼神也只维持了数秒,便一同消失了。
黛西看着那人动作晃神,又在片刻,眸光闪烁。“我接受你的誓言,斯塔的骑士,希望你能永远牢记今日诺言,也愿你得偿所愿。”
空气中还回荡着她的话,也将克里德曼拉入无名的思念中。
可毫无意义、毫无理由与目的,在绝望与恐惧催化下,人自然愿意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自然,往往会得来失望。
那又该如何幸福呢?只怕会被辜负…只有走下去,永不停歇、一直前进,盲目的通向未知,前方……会有终点吗……?
“今晚的事只是个意外,不必放在心上,若他无法回应他人请求,那么……我会。”
先前的不稳定、愤怒、悲伤,都在这一刻全部消失,装模作样似的面具笑容回归。
雨声噼啪,也将他目光吸引至移窗外。天空泛红,先前的小雨已然转为雷雨,雷声轰鸣,混着雨点打在窗户上,让他不出的烦闷。
真是老毛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当上执行人的几个月后,又或是开始研究黑魔法,在遭受反噬,亦或是那瓶精油,可诸多可能性却连不成完整的原因。
伴随头疼、焦虑、烦躁,也只有那人的精油能让入睡质量变好,情绪的稳定同时,靠着知识储备思绪也将更充沛——可惜,已经见底。
“呼……”克里德曼默默叹出口气。衡量再三,他摸进大衣内侧口袋,将瓶紫色药瓶托在手心。
“今晚…真是糟糕……去睡觉吧,黛西。放心,还未到离别时刻,陷入柔软的床褥吧,蜡烛熄灭,你会一夜无梦的。”他还是看着,眉眼带笑,似乎只是这样就感觉满足,又或是在享受什么。
“雷雨会被窗户阻隔在外,不必害怕噩梦打扰你,所以收下吧?”他又笑了,但也没有继续催促,反倒认真起来。
“洗澡时用上一两滴,或是睡前打湿棉花,涂抹在太阳穴,有助眠功效,就当小小的礼物吧。但也切记……别被洛丽丝闻到~”玩笑过后,克里德曼向前推手,示意那人收下。
黛西也笑了,扬唇弯眉,接过精油。“梅林会保佑他的骑士,我也相信他的骑士会给我们带来幸福。”
如此说着,大雨也同一时刻倾盆而下,黛西不免烦躁地抿唇,懒懒开口。“的确是让人不快的经历呢,我当然相信你不会不辞而别。那么,祝你做个好梦吧,我亲爱的小骑士。同时,也为我自己向梅林祈祷吧,愿那些折磨你我的绝望经历烟消云散。”
黛西双手合十装作祷告的模样,回过头深深看了那人一眼,神色晦暗不明,等他反应过来,她也已经快步离开了教室。
“为我祈祷嘛…”少年的呓语回荡在空中,屋内已空无一物,他仍保持着那个愚蠢又近乎的虔诚的伸手动作。
“呵……”可伴随一声短促的笑音,克里德曼攸地站起身,拍过灰尘,径直走向面前的柜子。
同一时刻,见目标人物切换,毛虫再度变回门,但这一次,毫无犹豫,他伸手推开了门。
“克里德曼!”尖啸伴随女人的利爪一同袭来,而在快要接触到那人皮肤时,他开口了。
“换他来,我要见的不是你。”
那人的脸上已彻底没了波澜,肃立在那里,了无生机。在一瞬愣神后,博格特再次变幻,向他步步逼近。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有什么用!废物!家族耻辱!你这个……”
声音戛然而止,乍现的寒锋割开他眼中的光,也将那毫无血色的脸皮照得通红,半边脸又被落雷照亮,半边红、映着血,半边白,衬着月,宛如地狱恶鬼。
“再见了,我的……”手臂轻抬魔杖,他手伸得笔直,看着魔刃割过体肤,没有一滴鲜血溅出,有的只是房间挥洒不去的腥气。
“对啊……要你,有什么用?”那人已经无法回答自己了,他垂眸俯视着那具空壳,看着对方求生欲发激起的挣扎反应。
“不死心嘛…”那人的手就像竹笋,不过顷刻,就已经爬上了脚踝。
“欸…”罪魁祸首却是缓缓叹出口气,宛如在看场演出,不紧不慢,再次举起魔杖。
“Riddikulus。”平稳的声调将最后的告别词念出,却又透出些许似有若无的无奈。
对方的尸骨消失了,当死寂降临,只有地面孤零零的曼陀罗还证明他曾来过。
“真可惜啊……”而望着朦胧雨帘,独步走在长廊,孤独,又一次裹挟了他。
“我是不会需要的,谁都好……不要祝福,不要帮助,我要站在光下,不要深陷泥潭。”
克里德曼轻哈一口气,热气在玻璃上留下云雾,手指勾勒着写下一个词——【greedy】。
“所以说啊……多么可笑,愚蠢至极……”掌心暴力地抹除痕迹,他最后叹了口气,望向了那遥不可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