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赌,赌敌人只有掉队落单的一个人,赌活捉她比杀死她功劳更大,赌她的运气更好,赌她的那一箭会射中。
李云缨学着之前张伯松的样子,搭上箭,转过身,向暗箭的来路看去,她赌对一半了——
二三十步外只有一名凉州士兵,而且他即使看见李云缨拿起弓箭,也没有直接张弓射杀她,只是躲到了一株老树后。
凉州士兵在等,等李云缨一箭射完的空隙,他会向前冲几步,躲在下一棵树后,反复几次,活捉大乾公主这份泼天功劳,就是他的了!
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多了,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李云缨凭着感觉瞄准士兵,尽力张弓,松开弓弦,羽箭飞出——
然后在三五步外无力地坠下,斜斜扎在地面上,没有立住,最终倒伏在泥土里。
真实的世界不是热血漫画,身娇体柔、还未通脉的公主再愤怒,也不可能拉得开一石硬弓。
看到羽箭坠落在泥土里,李云缨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随后转为绝望、崩溃、慌张。
她踉跄地转过身,然后跌倒在地上。
看到地上有张伯松的箭囊,她又慌里慌张地一只手抱起箭囊,挣扎着爬起,步伐凌乱地跑起来——或许是太过慌乱,她向着来路跑去,她在跑回凉州军的包围。
凉州士兵在心里更改了自己的计划,终究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对他根本毫无威胁。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赶快追上去。
另外,近身后别被小公主用羽箭扎伤,也别让她伤到她自己,功劳就到手了。
很快,他连羽箭都不需要防备了。
李云缨跑着跑着,跌了一跤,箭囊掉在地上,羽箭散落一地。
这让凉州士兵彻底放下心来。
“三…”李云缨心中默数。
没有时间留给她慢慢收拾,只能立即爬起来接着跑。
即便如此,凉州士兵也已经越追越近。
李云缨看起来更加慌乱,山路本就狭窄,她似是忙中出错,脚下踏空,身不由己地从山路旁滚落下去——那是一个小土坡。
“二…”
凉州士兵看见李云缨跌落土坡,眼前一时间失去了她的身影,这让他不自觉地焦急起来,加快速度向那土坡跑去——那里有他的功劳,那里可以改他的命!
他跑到土坡旁,向下探身望去。
“噗!”
“一。”
赌局结束。
……
就在凉州士兵向着土坡边跑过来的时候,坡底。
李云缨身上带着几道新添的划伤,仰躺在泥土地面上。
咬着牙,双脚蹬弓身,弓上搭箭,双手捏弦,腿、腰、背、手臂,调动全身的力量,她终于艰难地拉开了这张一石硬弓。
在凉州士兵探出身来的那一刹那,松弦——
“咻——”
羽箭破空。
“噗!”
十步之内,一支蓄满力的箭足以杀死任何凡人。
于是这支箭从那凉州士兵的前胸贯入,从后背穿出,带走了他未竟的功劳和一切憧憬。
他晃了晃,控制不住平衡,从土坡上滚落下来。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过是个女子……]
即便再不甘心,几息后,凉州士兵的生命也终究是彻底消散。
……
赌赢了——
过了十几息,坡底,叶云缨见这名凉州士兵确实死透了,才终于放松下来。
缓了口气儿,摊平在地上,枕着泥土,望着天。
偏斜的日头洒下余光,给她原本白皙的脸庞,染上了一层胭红。
她从来没有过绝望,没有崩溃,没有慌张。
从来都只有赌命的决心、女子与生俱来的演技和一步一步的冷静计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只靠手臂就拉开一石硬弓,所以她赌的不是第一箭。
她要打消凉州士兵的警惕,所以她扔掉箭囊,只趁着跌倒的时候,在身前藏起一支。
她需要脱离敌人的视线,所以她往来路跑,装作失足摔下土坡。
然后,她才有机会用全身的力量,射出那支赌命的箭。
她不只是要靠旁人舍命相护的娇弱公主,
她是李云缨。
不过是个女子?
可,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