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张氏决定去县衙告状。

她先回了三十里地外的娘家，那时，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她只能去她大哥家。她想把孩子们先放在这里，自己去打官司。她的两个儿子已经懂事了，都凄惶地围着她，她小儿子说，“妈，我陪你去吧！”于是，她把身体弱的大儿子和幼小的女儿暂时放到了乡下嫂子家里，请他们帮照看。她自己领着二儿子回到城里寄宿在她二大姑姐家中。二姐人和善明理，对她一向很照顾。她每天白天都领着孩子去县衙去问情况，饿了就随便找个小饭店吃点面条解决。晚上回到二姐家借宿。

张氏手里没有地契，但是有一张当初她丈夫留下的条子，那条子上注明了那块地是她家的。但是，三少爷那边找了很多证人，三少爷在公堂上说：“这些农户谁不知道那块地是我的？要不是我的我天天跑去干什么？”而那个姨娘也证明说“我能证明。老爷告诉过我，地就是给老三的！”她看着姨娘，据理力争：“你怎么证明？你凭什么证明？我没去过那块地，你也没去过，农户们谁也没见过三少爷的地契，只见过三少爷就能证明吗？”

当天回去后，她决定去找大哥。大哥看她带着孩子过来，迟疑的说：“我和老二虽然是一个妈生的，但是，他一向也看不上我这个做大哥的，现在你和老三闹，都是我弟弟，让我怎么办？”她艰难的说：“大哥，我只能找你了。当初分地，只有你们哥三个知道情况，我不说，大哥比我更知道这块地是谁的。现在，我带着孩子，钱都被他爸拿走了，没有地租我们怎么活下去？就算他爸不回来，文国和定国不是季家的孩子了吗？他们怎么办？”她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了。大哥很久不说话，嫂子搂过她来，对大哥说：“都是你亲弟弟，你就帮理不论亲吧！咱们都知道那地是老二的，就不能昧着良心欺负弟妹和孩子，你不怕哪天老二回来你没法和他交代？”大哥沉默半晌，最后说：“好吧，你带孩子回去吧，明天我去给你作证。”

因为大哥的证词，张氏的官司赢了。她要回了她的地。但是，这件事，成了她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多日的奔波，她的小儿子生病了。拉肚子，怎么也治不好。后来，大家说可能是痢疾。她看着她的小牛犊子一样健壮的小儿子一天天的瘦下去，那时候没有西医西药，没有静脉输液，只有灌中药，她看着她的宝贝软软的靠在她身上，虚弱的和她说：“妈妈，我想吃饺子”，她说：“宝贝，乖，我们先吃药。”可是，她的儿子就这样没了气息。她怔住了，都忘了哭。她说：“起来！妈妈给你包饺子！”可是，这孩子怎么晃也不起来了。她二姑姐上来抱住她，强拉着把她和孩子分开。她这才哭出来：“我真是傻，打什么官司！”“我真是傻，怎么不包饺子！”“我真是傻呀，打什么官司！”“我真是傻，怎么不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