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中心里奇怪,便问:“那儿不是县里管的房子么?内燃厂怎么能批?”
方光洁说道:“听说是黄大婶子想了法子,批下来的。”
哦,这下说得通了。
黄大婶子是当年方建国在内燃厂事故里救下来几位女同志中的其中一位,这几年她丈夫升进了县委大院,她也跟着坐进了办公室。
“听说,我姐夫年底要给你置办台彩色电视机?”
“别听他瞎扯淡。”
方光洁嘴上这么说,脸蛋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他哪有这个闲钱,平常家里柴米油盐不得花钱?要是这两年我怀孕了,那用钱的地方可就更多了。”
女人嘛,说不要就是要,嘴上虽然细数着各项花销,实则心里对彩色电视机还是很憧憬的。
方兆中显然看出来了,于是说道:“要不我给你买了,就当是随礼了。”
“你哪来这个闲钱?可别捣乱。”
“我给北影厂写剧本呢,今年还要写一部长篇小说,两处稿费加起来,给你买个电视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止方光洁,这年头的年轻同志都爱看电影,两个伴娘女同志听他说在北影厂写剧本,也不由抬头,好奇问道:
“兆中,你真在给北影厂写剧本?别不是诓你姐的吧!”
“真在!”方兆中笑了:“前几天我去了北影厂,先和拍《海霞》的王好为导演见了面,又见了汪洋厂长,确定了写剧本的各项事宜。”
北影厂,汪厂长,海霞,这都是如雷贯耳的几个名词。
几位同志连同方光洁面面相觑,目中又惊又喜。
“光洁,你家可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到时候看电影,我可要说我也认识北影厂的编剧同志了!”
中午,婚宴上,方兆中在北影厂写剧本的事情不知被谁传开了。
作为家属出场的他被人围着敬酒。
“光洁结婚了,下面就该咱兆中结了吧?”
“桂花,隔壁黄大婶子那闺女还没谈对象呢,要不介绍介绍?”
“哎,你可别插队,生产队老李让我帮着给他女儿牵牵线呢,你别和我抢啊。”
“不是,人兆中长得清俊挺拔,又有才华,指不定在燕京就谈了对象呢?”
方兆中连夜坐上了回燕京的火车。
酒喝的不算多,县里农村的米酒大多甜腻,初时不觉得有什么,后劲却有点大。
他刚从燕京北坐公交车下来,渐渐觉得酒劲上头,整个人有一丝头重脚轻。
晚上九点,朝内夜色宁静,月光如水。
人文社门口,一位戴着小绒帽的女同志在传达室外徘徊,带铝扣的细跟女士皮鞋轻轻敲着水门汀,发出踢踢踏踏的,悦耳而清脆的声音。
方兆中面色微醺,和她擦身而过。
经过传达室时,酒劲上头的他没留意脚下的阶梯,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栽倒。
女同志眼疾手快,伸手一拦,稳稳扶住了快要栽倒的方兆中。
“同志,你没事儿吧。”
皎洁月光下,他看见了一双满含关怀的、宛如湖泊般晶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