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鸳鸯楼还未开张,颇为冷清,只有几个龟公在扫地擦桌子,空气中是常年不散的酒味和脂粉味。
宁城的大商家没有不认识林毅的。
一龟公见到他,飞快地跑上来,“林公子,这么早?姑娘们还歇着呢。”
林毅在大厅择一处坐下,给了赏钱,“无碍,泡壶茶来,我先看会儿鸳鸯树。”
鸳鸯树是鸳鸯楼花重金从一名叫木衍宗的宗门中移植过来的,在宁城,这两株不论寒暑,一天之内就能开花结果的奇树替青楼招揽了不少生意。
此刻,两颗鸳鸯树的树枝正挂着青翠的花苞。
林毅端起茶杯,走近鸳鸯树,正待仔细观察,
“林公子,染姑娘让您去她闺阁。”
林毅看看天色,有点后悔方才在飘香阁没喝点虎骨酒,路过龟公时,给足赏钱,“我很中意你,上道。”
末了,又问,“染姑娘看起来很面生,她是外地人?”
鸳鸯楼里的姑娘,林毅十分熟悉,尤其是这五年的花魁,没出阁他就捷足先登了,只有这一次是例外。
所以昨晚,林毅才出面和冯羽作对,他对未知领域的冒险欲和探索欲向来都很旺盛。
龟公收起赏钱,“是,前两天刚来鸳鸯楼。”
压低声音,凑到林毅耳边,
“公子可得抓紧,小的听嬷嬷说,染红妆姑娘还是处子,嘿嘿。”
“岂有此理。”林毅心头有点火热,“我不允许鸳鸯楼有这样的姑娘存在。”
言罢,问清染红妆房间所在,噔噔赶赴战场。
不多时,林毅穿过浓郁的脂粉味,来到二楼走廊的尽头,磕了磕门框,“染姑娘?”
“进来吧。”
屋内的声音如莺燕般婉转。
林毅推门而入,却见染红妆端坐花凳,身着朱红锦袍,浑身上下捂得滴水不漏,哪里有半点风尘女子的妖娆姿态,反倒像大家闺秀。
他皱了皱眉,与染红妆相对而坐,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
“昨夜,多谢林公子替小女子解围。”
染红妆举杯,以袖掩口,施施然道谢,一举一动无不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剧本不对啊,林毅一阵头疼,可二百两银子哪能打水漂,义正言辞道,“美人难得,我岂容染姑娘被冯羽那样的色中饿鬼糟蹋。”
染红妆轻笑,抬眸望他,“公子难道不是色中饿鬼?”
“我隔三差五来一次,不会饿。”林毅打量着染红妆华丽严谨的衣着,断定这姑娘绝非欢场女子,“大多时候都是喝酒听曲儿,更谈不上色。”
他还真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但眼前的染红妆,特别且非常看得上。
他侵略性地直视染红妆,对方俏脸微红,挪开眼睛。
沉默片刻,
“染姑娘叫我来闺房,不会就是为这事吧?”林毅决定掌控局面,但立刻懵逼。
“当然不是,小女子……想请林公子帮我赎身。”
“赎身?”林毅一愣,“为什么。”
染红妆表情一变,抿着红唇,声音有些颤抖,“公子可曾听过颍城施家,我是施家的大小姐,施素素。”
施家,林毅略微沉吟,立刻联想到与自家有生意往来的那个施家。
那可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大家族,而且有一位实力极强的金丹老祖庇佑,是林家老祖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不知姑娘为何沦落至此?”烟花女子向来巧舌如簧,林毅并不是很相信她,但决定问清楚再说。
要真是施家大小姐,他倒是很乐意花点钱给她赎身。
人家有金丹老祖,哪怕家族落难,日后也很快能东山再起,他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施素素美眸里掠过浓浓的悲伤,“实不相瞒,我施家老祖仙逝,失去护佑,家产遭奸人掠夺一空,我为躲避仇家追杀,不得已这般。”
林毅目光一沉,“我看起来,很好骗?”
他虽不能修仙,但关于修士,有一定的了解。
筑基修士的寿数就有五百,金丹修士更不用说,寿数近千。
据他所知,施家的金丹老祖才六百来岁,属于新晋金丹,远没达到寿限,就仙逝了?
骗鬼呢!
“林公子,我怎敢骗你,你若是不信,可以打听。”施素素站起来,语气急促。
“我会的。”被她这一搅合,林毅顿时没了兴趣,饮完茶水,起身,“在我确认真实性之前,你不会接客。”
“多谢公子。”施素素看着走出去的林毅,神情哀伤,“公子,我小姑正从东洲赶回来,承蒙照顾,她会感谢你的。”
林毅头也不回,下楼嘱咐好龟公,走出鸳鸯楼。
回想施素素的言行表情,觉得不像撒谎,可内容却又如此荒谬。
好在施家与自家的生意联系紧密,只要回府上一查,就能辨别真假。
若是属实,那......
林毅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他眼皮一跳,扭头看去,
街道尽头,一辆挂着林家旌旗的马车疾驰而来,车夫居然是父亲林少康,而且脸色阴沉。
头发花白的林少康也看到了林毅,马车停在鸳鸯楼大门前。
“爹,出什么事了?”林毅坐上马车,眉头紧皱。
家主林少康亲自驾车,还这么急迫,显然有大事。
啪!
林少康掉转方向,鞭子噼啪空抽几下,待车轮转动,嗓音哽咽嘶哑,
“孩子,老祖宗,仙逝了。”
林毅如遭雷击,猛然回头。
施素素探出窗,与他遥遥对视,绝美的脸蛋上,挂着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