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毒药,是蛊虫。”和尚幽幽道,“母子蛊,至于这子蛊应该种到谁身上,那就由她自己做主了。”
心中疑惑全解,青年调转话题道:“垚姐姐可好?”
和尚拎着黑子的指头顿了顿,良久后才回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老样子。”
青年欲言又止,和尚又幽幽道:“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雨了。”
青年无奈:“世间哪有那么顺的事情,就像当年,本以为那孩子能永远远离纷争,过平淡的生活……”
说到一半又冷哼一声:“有些人闯下祸却一死了之,生生将这烂摊子丢给了活人收拾。”
和尚想起当年,自己对那个人恨,相比眼前的青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自从经历了这些年大起大落后,反而看淡了人世间的宿命纠葛,竟与那人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和尚叹了口气,片刻后淡淡道:“有因必有果,在我二姐很小的时候,就曾有道士为她卜过一卦,你可知这卦象是什么?”
青年看向他,绀青的眸子中带着疑惑。
和尚接着道:“那道士告诫我二姐,不要随便捡路上的男人……”
青年讶异了一瞬后恢复如常。
又听和尚道:“说到底还是我二姐被美色迷了眼,竟无视了那道士的忠告,你想想,若当时路上倒着的是个丑男人,她还会去捡吗?”
青年想说“不会”,可到临了,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
皎皎月色破云而出,将她的面容照得透亮。
她已被关在这地牢中两日了,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苍白的唇覆上了一层枯皮,软绵绵地倚坐于墙边,透出沉沉的将死之态。
她后悔了,悔自己的逞能,她恨极了,恨自己的愚蠢。
本想平步青云,出人头地,如今却弄巧成拙,被人当作敌国奸细,武功全废,手脚筋脉尽断,命也快丢了。
她不该对自己太有信心的。
武功高?武功高又怎样?能抵过千军万马吗?
无数个念头划过脑海,只余无边悔恨在心头萦绕。
义父,我错了,我不该跑出来的,不该逞能,不该妄想闯出一番事业,我应该听你的话,乖乖待在家里,都是我的错……
随着“吱呀”的推门声,她看着两日前还笑意盈盈的青年冷着脸踱步而入,在眼神相触的那刻闪过一丝锐利来。
只听他淡淡地对着一旁的女官问道:“招了没?”
女官无奈地摇了摇头。
青年身着明黄五尾鹓鶵袍,银冠金簪,周身萦绕着冷冽的杀伐之气。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与她四目相对,柔美面容在昏暗中释放出危险的信号,眼锋如刀,似要将她片片割碎。
都说这大周的皇长子武功高强,十七岁那年便接任亲卫军指挥使一职。
在两日前的猎场上,她第一次见到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眉眼如画,俊秀至极的男子竟是内力深厚,一剑封喉的武功高手。
可就在方才,她终于相信了。
“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谁?”男子的语气平静,可她却感受到了森森寒意。
极致的恐惧下,她晦暗的眸光中闪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瞳孔短暂地呈现出琥珀之色,用力打开颤抖着唇瓣,气若游丝道:“朝曦,云破煦朝曦,仅此而已。”
*
昭宁十八年的暮秋,空旷的平野上两匹骏马疾驰而过,停在了一座皇陵的地宫入口。
青年向出示过一面刻着金凤的令牌后,侍卫挪开长枪,屏退两侧。
少女执剑,紧随其后。
每座帝陵的西侧,陪葬的是历代帝王和帝姬的侧室。
在这座与众不同的梓宫前,她只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靠近那面碑牌,靠近那个陌生至极却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名字——司徒楠。
就在手即将触上那碑牌上的名字时,朝曦回过神来,忙退后了几步,地宫本就是亡者安息之地,而且是对方还是上位者,但她不过一个身份卑贱的平民,随意触碰对方的碑牌实属大不敬。
她讷讷地看向武昀,心中有些惶恐,谁知武昀并未责备她的失礼,反而从袖中掏出一块折叠好的明黄色绸缎帕子递给她,吩咐道:“这碑牌有些落灰了,你替我擦干净吧。”
朝曦犹豫了一瞬,接过帕子,上前几步,郑重地将那碑牌上的薄尘拭去。
武昀跪在碑牌前磕了九下头。
她紧随其后,跪下对着碑牌磕了六下,正要起身的时候,肩膀却被武昀按住了:“还差三下。”
啊,不对啊。她虽然对这种繁复的宫廷规矩了解得不多,但祭祀磕头这难道不是全国统一的标准吗?
上位者对下位者,长辈对晚辈是三下,下位者对上位者,晚辈对长辈是六下,只有子女对父母才会嗑九下。
她不解地看着武昀,只听他道:“你是本王下属,本宫方才磕了九下,你若是比我少,便是对本宫不敬,也算以下犯上。”
哦,还有这规矩?长知识了。
她回过身去,又补了三下,才掸了掸袍子上的灰,站起身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