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先，是吗？“那人目光炯炯，却是语气平淡至极。

“你是?神仙?“韩朗顶着裴敬先的那张方脸直接胀红了，愤恨地看着面前的人，嗓子直接气破了音，古怪得活像只青蛙。

气急败坏地吼道:“都怪你！你干的好事，还有脸来找我！快把我换回去，快点的！“韩朗出手就要给他一拳。

“在下万法司杨涟“那人轻轻松松地躲过去，不紧不慢地道，声音清冽如琴:“想必阁下遇见了大麻烦，需要鄙人的帮助。“

“麻烦?我最大的麻烦就是你们这些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神仙！“

韩朗一时悲从中来，想要揪住对方的脖子，但是那人格外轻盈，韩朗进一步，他就滑溜溜地从韩朗双手间躲过。

一连几十下，韩朗已经面红耳赤，呼哧呼哧直喘气，但是杨涟还是安之若素，岁月静好的笑着看他。

他自打上班以来，就再没哭过。没想到造化弄人，他竟然到了这种境地，经年累月的委屈如同咸菜缸子里的咸辣的水一般，喷涌而出，射进了眼里。

“别玩我了……我真的想回去了。我，我，平时虽然没有积德行善，但是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啊……老板那里我要是没辞职就跑路，我要赔钱的……“那哭声期期艾艾，颇为悲切。

杨涟看着他的糙手、宽肩和阔脸，配合着那窝窝囊囊的腔调。他噗嗤一声就笑了，眉眼弯弯，尽是星星，却显得颇为不厚道:“在下不是神仙，来这里是为了助把总一臂之力。想必您也知道，您如今已是险象环生。“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能怎么帮我啊？！“韩朗哭得更崩溃了:“你知道什么啊？“

毕竟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凭他看小说的经验，要么极好，要么极坏。他如今这样，实在没能力再承担什么风险了，只着急找到那个老人。

“为了我能稳坐钓鱼台。“杨涟学着师傅的样子，故作高深地眯着眼睛，只留给韩朗一个隐藏在黑夜里神秘的背影。

经过了和一个朋友的决裂，杨涟已经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唯利是图的，自然他们看别人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与其说自己要伸张正义这种虚无缥缈的目的，不如直接告诉他，自己和他有同样的目的更能让人信服。

“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你能帮我什么？“韩朗看着面前的人，嘶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果我说我知道呢？“那人仍旧亭亭玉立，如芝兰玉树。

已经这样了，不如破釜沉舟，赌上一把。而且，既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韩朗颇为狡黠地勾了勾嘴，那他浅浅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也应该不为过吧？“帮我去找找刚才的老人，我有用。“

“好，我去找“杨涟一口答应下来。

“那，我不喜欢裴夫人……张……张询凤。她总是挡着我干事，而且明显是故意的。“韩朗有些高兴地挑了挑眉，试探着又提出来了第二个要求。

“我教你，你记下来。明日照做。“杨涟转过身来，踱着步子，看了韩朗两眼，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显得像长辈的举动了:“等我回去就找那个老人。那个老人是卖菜为生，所以，你从此以后家里要收他的菜。“

不是，谁告诉你一个这么牛逼的人物是靠卖菜为生的啊？这哥们儿脑子有泡吧？他会突然消失不见这种法术，肯定不缺钱。拿几根菜钱想着收买人家，也太寒酸了吧？

韩朗震惊于他那简单的头脑和那发达的四肢，刚才对于他那稳重举动的信任，也顷刻间轰然倒塌。

韩朗抿了抿嘴唇，还是尽力维持礼貌着说道:“大人，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处理吧？说不定效果会好一点。“

杨涟实在是好脾气惯了，说话还是慢条斯理，不气也不恼:“你先听我说完，一个府中的事务无非衣食住行，仆役们自然也是从这四个方面捞钱的。收权，收财权，他们没有油水捞了，自然就赶走他们大半。要是还有不走的，我再教你其他的。“

韩朗豁然开朗，一下子这冷寒凝固的空气都温柔了不少。这是解决了张询凤的办法，先解决她，再也不会有人挡着他和那个老人接触了。最好的方式就是老板管上购，那就不会让他们有油水捞了，没油水，那还有谁来帮她?没人帮她，谁还敢拦我?而且那个供货商实力这般强悍，这就保证了不会和张询凤联手坑这样一个普通小公司。

可行！

只是该怎么改呢？

杨涟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抱臂看着他:“这还不简单吗？你是一家之主，要是谁不听话，就正好辞了他。你夫人要是阻拦，那多年无子，不准纳妾，难道还不够让你写一封休书吗？更何况，裴把总，你的位置，即便寻常的人家再不愿意，不也得顺了你的意吗？“

“对哦“韩朗一拍脑门子就乐了，这是古代啊，是最拜高踩低的时代。虽说有些不厚道，但是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甚至这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绝妙的计划。

不厚道又怎样呢？如今他才是把总，韩朗挺了挺胸，把刚才跑乱的领子和整了整。更何况，堂堂裴敬先一个把总竟然被被夫人欺压多年，也是时候让他去找回公道了。

幽深的夜空已是繁星满天，等韩朗回去时，灯笼已经挂起了十多盏，彻如白昼。十几个下人和那位金尊玉贵的裴夫人都在正厅，静默无声。

“老爷回来啦。“随着一声悠扬嘹亮的通传声落下，裴夫人站了起来:“老爷去哪里了？彩环，快去，去摆菜。“彩环是张询凤从她家带来的丫鬟，自然也是张询凤心腹。

“不必了，我今天宣布一件事情。以后采买都去那个老人那里，由……由“韩朗刻意抬高了声音，压下了声调，在冷色调的灯光间和雪白的墙间，显得颇为威严。他环顾四周，可是他谁都不认识，突然一道微弱似柳絮的声音闪过去:“选严三。“是刚才的杨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