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今天能多转几趟吧。

在卢克出门后不久，周何也提着一个面包店常见的纸袋，离开了暂住的卢克家。他在路边又买了一个卷饼，凑合着填饱还有余位的肚子。走走停停，他凭着昨夜的记忆，来到了目睹鱼蛙异人劫走幼儿的那一所民居。

周何张开嘴巴，一把吞掉剩下的卷饼，双手一搓，清理掉手中的碎屑。他贴着墙壁，走入空无一人的后巷。如果他没记错，昨天的怪物就是在这个窗户跳出，潜入河道后消失不见。他弯下腰，沿着那些简单铺设的木板走到婴儿房的窗下。

“马蒂最乖了是不是啊！啦啦啦！”

周何猛地俯下身，以免被屋主发现。在确认脚步声没有朝着窗户靠近后，他缓缓地抬头，观察屋内的状况。一位中年妇女正把孩子抱在臂弯之中，在房中来回走动，逗着怀里的宝宝。对妈妈的每次鬼脸和奇怪的叫声，幼儿都给出了大笑的反应。

这本应是一个温馨且充满希望的画面，可看着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周何只觉得不寒而栗。这些鱼蛙异人当真把自己的同族与人类的幼儿交换，顶替了他们的身份与生活，伪装成人类，窃取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人生。

周何愤怒地咬着后槽牙，从腰带中扯出了一张微微泛着蓝芒的符箓。他双手捏着符箓两端，狠狠地撕碎了这张符箓，把碎片咽下。鉴于之前的悲惨经历，周何下水前特意从面包店的纸袋里拿出一套替换用的衣服，他把这些衣服塞在别人房屋的空隙之间。

预备好以后，周何一把跃入水中。他在水下睁开眼睛，张开嘴巴呼吸着。那代表水行符已生效，能让使用者维持十分钟的水下呼吸能力。但十分钟的时间，也未必足够。

周何一路下游，逐渐远离了阳光所能笼罩的深度。可那些邪魔的痕迹，依旧。如果计算上返回需要的时间，那五分钟下潜，五分钟返回是最合理的安排。只是，周何没有这种打算。

鱼蛙异人所做的事情，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哪怕周何清楚那些孩子恐怕没有生存的希望，但亲眼确认他们的下场，一直都是作为郎中应有的责任。

他们医治的，是这个生病的世界。

越游越深，周何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脱离伯尼的铠木地基。在幽暗的深海之中，人类所建立的文明是如此渺小。独自游入深渊之中的周何，仿佛是微不足道的浮尘，随时都会被海浪淹没。

但周何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黑云压城的遮天湿润。在彻底的黑暗中，他的视力已经无法观察到任何事物。盲目的游动，亦不过是浪费体力的行为。

周何并起食中两指，轻轻弯曲。黑蛇从他的手臂上醒来，睁开了金黄的竖瞳。它用力一咬，把身体里的毒液注入周何体内，毒液沿着周何的血管流淌，游走在他全身的经脉之间。当周何再次张开眼睛，充满威严的金黄同样在他瞳中浮动。

凭着蛇毒带来的黑夜视力，周何终于看清了水下的景色。他略微停顿，浮在伯尼的地基之下，背后仿佛被千万银针所刺，冷汗直冒。

在伯尼地基之下的深海，一座双生的恶魔雕像屹立于海底，向天伸出三只手臂，仿佛是她托起了伯尼，这一座海上的奇迹之城。

那是一具近乎浑身赤裸的无面女性躯体，两个女性的躯体拥抱、交缠并相互融为一体，形成扭曲却重点刻画着性感诱人的石雕。一边的人像更似人类，拥有着正常的人类特征，但她的下腹处，却伸出了非人的第三只手臂。

另一侧的女性却带有鱼蛙的特性，在诡异的模样下，散发着妖艳的狂野。伸长的蛙足成为了她的根根发丝，为这份美丽添上原始的疯狂。鱼的鳞片是恰到好处的轻纱，遮盖着敏感的部位与部分手足。两位女性相互缠绕，血肉粘合，在伯尼的水底默默注视着上方的城市。

在她们的脚下，成千上万的鱼蛙异人环绕着雕像安眠。在它们的身边，全到是张开嘴巴，显得软弱无力的幼儿尸体。

那些被掳走的幼儿早已变得浮肿，无力回天。在他们开始腐烂的尸体身上，鱼与蛙类的特征逐渐出现。死亡的幼儿在此处海域的冲洗下，已经无法保持人形，正在逐渐向鱼蛙的方向异化。

还有一部分的邪魔带着困意聚集在雕像的腰侧，它们对着雕像挺动下腰，仿佛在模仿人类原始的动作，发泄不存在的欲望。

真可怜，那只是曾经作为人类所留下的最后意识碎片。

而他们，早就不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