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边哭边轻抚她的脸颊:“我不想妈妈被打,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好好的?”
要抛弃这里的一切,去过真正不被打扰的日子,徐月枝自认没有这样的决心。她对这座城市仇恨深重,却不得不寄生于它,“重新来过”四个字轻飘飘,也沉甸甸的。
“我们现在就是好好的。”徐月枝站起来,去厨房给铃铃热红烧肉,“就算去别的地方,也会有别的麻烦呀。”
铃铃抬手抹泪,抽噎着:“为什么有这么多麻烦?我们又没有做错事。”
即便心里酸溜溜的,不想给女儿灌输太多消极的事情,徐月枝也不得不认清现实。现实就是她们如此卑微如此平凡,越是勤奋,生活就越是坎坷。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徐月枝沙哑地说。
最后总是这样,童年不懂的事,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长大就会切身地懂了。
“一份辣子鸡。”点菜的声音让徐月枝浑身一颤,他们又来了?
抬起头时,对上的却是陈河的眼睛。他的眼角微微下垂,比那个高个子男人更无害的模样,带着关切问她:“你不舒服吗?”
“没有。”徐月枝否认并把菜盘给了他。
陈河端着盘子落座,徐月枝好奇地往他那里看,是面向墙壁的单人座。
似乎每次遇见陈河,他都是单独一人,和工作单位的人也不熟的样子。年过而立的人,可以这样孤独吗?
徐月枝低头打饭,微不可见地叹息,她自己不也是这样?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恰好轮到下班,徐月枝脱掉工作服也没有就此走掉,铃铃做完作业就在家里看电视,还有零食,晚点回去也不会怎么样。
她走到陈河旁边的座位坐下,这次轮到陈河意外了,他身体僵硬地往另一边倾斜,像比萨斜塔。
“你好像很怕我?”徐月枝不解。
陈河意识到了自己的肢体反应,他又坐正了,说:“不是怕你,是我,嗯……我不太喜欢陌生人靠的太近。”
“但是你也和我握过手了。”徐月枝以为这是借口。
“对女人和小孩会好一点。”陈河解释,“因为我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徐月枝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深入,就换了一个:“你住这附近吗?我从来没见你来过。”
“隔壁有家画材店,我来买东西的。”
徐月枝这才看到他餐盘旁边放着一个购物袋。她说:“其实我见过不止你一个美术老师,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画的画什么样,算不算好。”
“至少你女儿很喜欢。”陈河放下勺子,“这条路并不好走,不过现在她才三年级,当做爱好还是可以的。”
“再怎么不好走,你也有铁饭碗,能当老师已经很好了。”徐月枝低头摆弄在劳碌中变得粗糙的手指。
陈河舀了一勺白粥,吃得很慢:“我并不喜欢当老师,我只是没办法。我以为我会很厉害,但真的走上画画这条路的时候,支持我走下去的动力没有了。”
“你点的菜让我想起之前有一个客人,点的和你一样。”徐月枝看着盘子里的红辣椒。
“我不是很能吃辣。”陈河微笑,“这个我只能吃一点。你居然能记得每个客人吃什么。”
徐月枝苦涩地笑:“因为我后来又遇见了他一次。他长得很显眼,所以才记得。”
“显眼?”
“看起来很凶,个子也很高,这里有一道疤。”徐月枝指着左边眉毛。
陈河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你在哪里遇见他的?”
徐月枝对他态度的转变感到出乎意料,仅仅是片刻的愕然,焦急等待她开口的陈河就好像要哭出来一般。
是因为世界太小,还是他们早就无形中纠缠在一起,剪都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