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济岛漱石院。
此处宅第阔朗神秘,坐落在名为敦与山的山崖边上。周围石磴穿云,雾气翻涌。
院子里松柏婆娑,另有几棵古木的根系盘曲虬结,树下置着一张石案。院子一角有一围竹篱,里面圈着不少雪白的鸽子。
齐洺正与戚先生对弈。此间风物宛如图画,人也如画。
此时的戚先生已是白须长髯,这些年他跟随齐洺从梁国来到天晁国幽居,脸上已有很多萧索深刻的皱纹,整个人形销骨立。
二人已对弈多时。
戚先生身着大布青袍,执起黑子,品评近日梁国政事:“太子荒淫不堪大用,沉迷酒色,近段时期还宠幸了几位常侍太监,威权日去。陛下因东宫之事积愤成疾,久病沉疴。
殿下您本就出身尊贵,怀据王气,您才是合适的储君承统。此一去,故国怀协有志之士,莫不负策抵掌、顺风而届。我们如今回大梁,已可谓万事俱备矣。”
此时齐洺眼中沉敛,他眉宇疏淡,似有所思,不欲回答,执起白子逐一落下。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白子逐渐渗透黑子的空隙。
小小棋枰间,幻圆莫测,似江山万里毕现。
齐洺道:“此条白龙即将脱困,与中腹可成合围之势。先生,学生承让了。”
戚先生捋了捋胡子:“殿下好棋,老臣……欣慰。”戚先生仍旧着眼凝着棋局。
齐洺似想起了什么,转头道:“黎非,最近澧国那人怎么样了?”
黎非在旁回禀:“澧国那人……真正是恶贯满盈。不过而立之年,却自称‘周仙翁’,嗜色如命,日日留恋勾栏瓦舍,还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为害一方。”
周仙翁是澧国派遣来幽居在天晁国闽地的质子。周仙翁与齐洺虽同为沿海诸国的质子,二者却相差甚远。若后者为玄鸟,则前者为尘泥。
齐洺一手在石桌上轻点着,沉默片刻,道,“再等等。”
天晁国这些年与西北边的突厥、吐蕃、柔然连年征战,兵马劳顿。即使齐洺身为梁国质子此时无诏返国,天晁国也无力去东南面起兵;梁国皇帝又久病于榻,于内于外,选择此时归国上位,都是最好的时机。
戚先生看了他一眼,直言:“殿下继统,本就名正言顺,如探囊取物。殿下虽谋划过人,但太费周章,若如此博弈,一朝不慎,恐日后仍成死局。用兵最忌,乃错过时机啊。”
叹世事如棋。从齐洺的皇伯幽居沿海为质,到他这一代,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梁国,比起当年,已是另一番气象。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年深月久,国与国之间的力量对比,亦有更迭。
齐洺道:“再等等,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