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罗茜夫人离开之后，大厅里面人散去了许多。

肖恩和温彻斯却没有走，后者低头从怀里摸出了一盒烟，旁若无人地点燃之后塞到嘴里叼着，深吸了一口之后低声笑道：“这位夫人有问题。”

他的眉目间多少有点踌躇，带着些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的怅然。

“嗯。”肖恩瞥了他一眼，目光灼灼地盯了那根烟许久，手指跳动了几下，最后好歹没把烟从他嘴里抽出来。

孩子大了，大庭广众下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亚修摸着自己下巴的胡子点头：“一来就是哭着进门的，自己爱人死了，却连验证一下身份的想法都没有，就急着回去处理后事……没有问题才见鬼了。”

温彻斯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这位寡妇美人，要么和她丈夫纯粹的感情不和，要么就多半是外面有人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少还不到杀夫证道的程度。

“不过哪怕是这样，这么一个案件怎么会是你们来处理？”

之前说过，只有超凡案件才会让黑手套接手，普通的自杀案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啊，没有告诉你么？”温彻斯眯着眼惬意地吐了口气，懒散地撇着嘴角，几缕白烟从唇齿间溢出，吞云吐雾和这个技能，温彻斯肯定是点满了……亚修甚至看到他把烟气吐出了一只兔子的模样，人都看傻了。

“我们从他尸体上检查出了异化的痕迹，偏向于生命概念的异化，应该是溺死前造成的，准备组织一些人去河底查看一下情况。”

亚修迟疑了一瞬：“这个自杀的男人，是不是还有个公文包？”

“嗯？”肖恩眯着眼扭头盯着亚修，“那个包在证物科，你怎么知道的？”

亚修咽了口唾沫，微微皱起眉头，第一时间没有回话。

刚刚在看清尸体那张已经有些变形的脸的时候，他突然从自己的记忆碎片中发现了记忆错位的地方。

昨天自己和他相遇过，而且并非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第一次是在出门时，当时自己还一时兴起，使用了“最后一舞”的能力，从他身上分析得到了一些线索。

而第二次，则是从老巴顿的店里出来，和一个戴着圆顶礼帽，全身湿漉漉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自己现在完全记不起来！

而就在当时，自己明明感觉眼熟，但偏偏没有办法和这个死掉的男人联系起来，这对于记忆力远比同阶超凡者更加优秀的亚修而言，是绝对不符合常理的状态。

实际上这种认知错误，和艾米丽夫人记忆出现问题一样，在公约的保护下，这是完全不合理的！

现在想来，说明当时就有超凡者使用着，已经死去的他的尸体，模糊了概念，扭曲了认知，和自己进行对话！

这种手法，尤其是能够忽略《先驱者公约》的约束，实在是和艾米丽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类似了！

那么老巴顿呢？

他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亚修心里绕过七八个念头，面上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和他昨天见过面，当时他怀里就揣着一个文件包，就在我从葬礼上回来之后。”

肖恩凝望着亚修的那双碧绿眼眸微微转动，他沉吟片刻，面无表情地点头：“理解。”

温彻斯低头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就和那个女人一样，他同样看出亚修刚刚说的话不虚不实，多少有些隐瞒，但他相信，肖恩同样可以看出这点，甚至亚修本身也没有太多遮掩的意思。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白色的烟雾氤氲了他脸上的表情。

“我先走了……另外还有件事情。”亚修从怀里掏出那枚霍华德委托的怀表，“这枚怀表麻烦你们帮忙转给霍华德的家人吧，这就是他委托我寻找的东西，报酬我就不要了。”

肖恩握住怀表：“好。”

等到亚修出门，温彻斯用指尖掐灭了烟头，随手将烟蒂放到了口袋里，拍了拍手上的烟灰，调笑道：“怎么不多问两句？”

“他不说，那就有不说的道理。”肖恩蹙着眉头，回想起最近经历的一切，总感觉有种莫名的不安，“我去借几件道具，我们等会下河看看。姆英河如果出事，这意味着大半个伯萨莱斯，都可能出现问题。”

姆英河在伯萨莱斯的地位其实很特殊，在伯萨莱斯初创的时候，姆英河一度是伯萨莱斯这座城市的生命之源，母亲河。

但是等到城市逐渐扩张之后，由于姆英河只能覆盖伯萨莱斯东区到北区的位置，地位就逐渐被能覆盖更多城市区域的莱茵河取代了。

即便如此，姆英河依然覆盖了大半个伯萨莱斯的范围。

如果姆英河出现了问题……

一阵电流从尾椎骨的位置直冲天灵，连温彻斯这种神经粗大的人都感到难言的恐惧，细密的冷汗涂满了脊背。

回过神的温彻斯急忙拉住了肖恩的胳膊：“等等，你的手指？”

肖恩面无表情的将受伤的左手握成拳，那根折断的手指也随着肌肉的抽动，弯曲了不易察觉的弧度：“没有大碍。”

温彻斯的指尖颤抖，哪怕是身为苦修会的超凡者，看着那根僵硬到难以弯曲的手指，他都感觉痛楚到牙齿发酸。

但是他能说什么呢？肖恩有多倔强固执，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温彻斯只能摇着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算你狠。”

肖恩弹开了手中那只老旧的怀表表盖，里面嵌了一张黑白的小照，照片上是一位梳着麻花辫，十六七岁的姑娘，羞涩地低垂着头，偷偷抬起乌黑的眼眸，在花丛中小意微笑的模样。

这张照片很有年头了，然而保存的品相依然非常完好，由此可见霍华德生前有多么在意这只怀表和这张照片。

肖恩怔怔入神，温彻斯凑过来好奇地瞥了眼，啧啧称赞：“哟，挺可爱的妹妹。”

肖恩抽了抽嘴角：“你大概得喊奶奶。”

西区是肖恩的管辖范围，他当然了解过霍华德的情况。

霍华德没有女儿，能在这个怀表里留下照片的女孩，除了他已经过世的爱人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

肖恩“啵”的一声合上了表盖，将怀表放到了自己内衬的衣兜里面，掖了掖。

“走吧。”肖恩将衣领竖起，深深吐出一口白雾。

从他来到伯萨莱斯以后，这大概是他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