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多久,盈缺被一阵轻柔地晃动摇醒。他睁开眼,只见一位与他年龄相仿,明眸皓齿的姑娘正附身望着他。姑娘一张脸贴盈缺极近,近到都能闻到她嘴中吐出的香气。她问道:“你是谁呀,怎地睡在了我家门口。”盈缺与她对视一眼,脸上染上绯红,支吾道:“我太累了,实在没地儿落脚,才在这里睡着了。”瞧见那可怜得模样,少女扑哧一声,掩面轻笑,那双眼睛笑起来像月牙,极为好看,她说道:“我们这片可没有你这样好看得小乞丐,我瞧你也不像坏人,你随我来我家吧。”说罢,她示意盈缺跟上,便朝一旁的平房蹦跳而去。盈缺犹豫几秒,想到这活脱的少女倒也骗不了他一子,伤不了他分毫,便放下戒心起身随她一同进了屋。
屋内正中饭桌前坐着一位阿婆,桌上一盏油灯昏黄。虽只有两人居住,但那房间边边角角也却被收拾地一尘不染。少女将引盈缺到桌前坐下便问道:“我叫李韵兰,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盈缺。”“好奇怪的名字。”说罢她便嘟着嘴,转身去了厨房。
盈缺坐在桌前有些拘谨,他端详着眼前的老人,只见她佝偻着身子,眼皮闭着,一双眼睛干瘪而内陷,显然是一个瞎子。不一会儿,待少女从厨房出来,将一碗馒头与咸菜往盈缺面前一放。听得那放碗之声,那如老树一般的阿婆终于开口说到:“孩子,我听我孙女说你在门外昏睡许久,你应该是饿了吧,这有点简单吃食,你先垫巴着点。”饭菜简陋但对盈缺来说如同珍馐,他两眼放光,哪儿还顾得上挑三拣四,抓起馒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毫无顾忌地大口咀嚼,每一口都咬得用力似乎是想将馒头与自己的饥饿一同吞下。他吃的尽兴,阿婆与少女也不打扰,只是在阿婆坐一旁喃喃自语说到:“我听过我女儿说,你这年纪,与我儿出征时相似,想来就让人心疼,只是我女儿瞧你面生,一准不是这城里的人,最近这青山城可不太平,不知你跑来这儿干什么?”“最近这青山城发生了何事?”盈缺嘴里塞满了食物吐字不清地问道。“我听说啊,那青山派的俞掌门和几位长老居然成了反贼,想带着青山派造反,结果被那东厂的刘公公带人给剿灭了,现在呀,是那姓赵的长老当掌门了。唉,可惜俞掌门那好了几十年的名声如今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老人说完一阵唏嘘。
盈缺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惊:这前两日才发生的事情,怎么今日就连这瞎眼老太都知晓了,还如此颠倒黑白,定是有人故意在城内传播谣言”听到盈缺手中声音戛然而止,老人只当他是已经吃饱,便又向盈缺问道:“孩子你从哪儿来啊。”“从那青山背面而来。”盈缺打了个幌子,将这个问题略过。老人又问:“那你来此地为何啊?”“我来寻亲。”老人闻言,也不怀疑,点了点头说道:“这青山城人多,寻人恐怕得耗上些时日,如这几日你无去处就住我这吧,也陪我这孤寡老人多说说话。”老人此言,正中盈缺心坎,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当下心中一喜,站起身来便重重地朝老人行了一礼。见状,那少女不乐意了,嘟嘴说道:“你可是我带回来得,怎得不向我行礼。”盈缺闻言无奈,却也只得苦笑着对少女再行一礼。“哈哈哈”少女嗤嗤地笑了,这一笑,可到了盈缺得心坎上,怕是要他再行十礼都愿意。
三人话语间,房门被轻轻地敲响,李韵兰着示意盈缺坐下,便转身去开了门。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一个有些消瘦,落寞的身影。见那身形,盈缺只觉此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是那早上的恶贩。此时的他跛着一双脚,鼻青脸肿,看着比早晨还要狼狈。李韵兰一声惊呼,伸手就关心地往那老板脸上伤口摸去:“平哥,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东街的几个泼皮又欺负你了?”包子摊老板阿平微微将头扭到一旁,躲开李韵兰关切的手后,叹口气说到:“早晨遇到一个恶人,挡了我生意,还将我那摊子给掀了,今日本就是给那些泼皮交月钱的时候,这摊子被掀,哪儿还来的钱交给他们,便被打了一顿。我倒是没事,皮糙肉厚,只是实在对不住兰妹儿和刘姨你们,下周可能就没那荤腥吃了。”说罢,他从衣兜中拎了一袋白米出来递给李韵兰,少女闻言满脸苦涩,一双手伸出又缩回却也没将那袋白米接下。见她犹豫,那阿平将手里的白米往少女手里一塞,便自顾自地跛着一双脚走了。夕阳下,阿平步伐缓慢而艰难,走路的时候身影微微晃动,引得那影子也都一瘸一拐,忽高忽低。那蹒跚的背影看着好生落寞孤单。李韵兰站在门口许久,凝望着阿平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才回到座位。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有忧愁郁结在心中。在一旁听完两人对话的盈缺发觉那包子摊老板像不是坏人,不禁心中暗忖:我这早上莫不是办错了事儿吧,他忙问:“韵兰,刚那小哥是怎么回事啊。”听到盈缺发问,阿婆在一旁反倒像是被戳到了心中痛处,眼中已是泛起泪花,她将话接过来说道到:“阿平这孩子,是我那儿子的发小,虽说脾气因为天生残疾怪了些,可是个好孩子。前些年朝里征兵我儿子便被征了去,阿平天生跛脚逃过这一劫,便和我那儿子约好替他照顾我这瞎眼老娘还有他妹妹,只是阿平本就残疾,只能靠那包子摊赚钱,每月要交那朝廷赋税,还得给那泼皮们月钱,又要接济我们,这一来二去便没剩多少了,日子过的也是拮据。”一番诉说,老人连连叹气三口,竟是愁上加愁,愁自己年老无用,愁那阿平命运多舛,更愁那远在边疆的儿子生死未卜。
盈缺一听,这还得了,如此自己岂不是成了那坏人的帮凶,脸上不禁一阵青一阵红。不过盈缺疑惑,这向官府纳税那是自然,可这月钱又是哪里来的开支,他问道:“阿婆,我只知这纳税是朝廷规定,可这月钱又是怎么回事儿。”“那东街几个泼皮非说早集那块地是占了他们的地盘,便朝每个摆摊之人收取月钱,交不出难免就要挨顿打。”老人说完又叹了口气。“那官府不管吗?”“官府哪敢管他们,那泼皮后面是丐帮的齐长老,管那泼皮倒是不碍事,要是惹了齐长老,管你是多大的大老爷保不齐哪天走在路上都要被一顿黑打。”
盈缺听完心中又惊又怒,这寻常百姓本就生活不易,还要被如此剥削,今日自己又无形中做了帮凶,心中惭愧,他便向阿婆打听收月钱的泼皮住址,想去将那月钱抢回来也算作得自己一番补偿:“婆婆,那泼皮们一般都在哪儿呀,我明日去寻人之时好绕开一点,免得惹麻烦。”闻言,阿婆说道:“就在这不远处,那房子好认,门口立了个门神。韵兰,你快给盈缺指一下。”说完拍了拍李韵兰让他替自己给盈缺指明方位。“就在这个方向,你顺着走过去自然就能见着。”拉起盈缺走到门口,李韵兰往西南方向一指说道:盈缺点了点头,旋即就要朝门外走去。见状,李韵兰忙问:“盈缺,马上要宵禁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听到盈缺要走,阿婆也在里屋大声一旁附和道:“对呀,孩子,宵禁私自外出可要受些训诫的。”盈缺回头笑道:“不碍事,我突然想起早晨落了个东西在市场,我去寻寻,一会儿就回。”见盈缺如此说,两人也不再劝阻,只是叮嘱道“那你速去速回,等下被巡夜的官兵抓住,可要受些训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