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管月色的深沉,只是远远地看,远远地想,一个陪伴他时间和故乡陪伴我时间如此相近的地方与他分离了,不过,我是离开了故乡,自始至终都不是故乡离开了我,它却是这园子离开了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他离开了园子。
也让我想起了一个哲学上的问题:一个人杀死了匹诺曹,他是犯故意杀人罪还是破坏他人财产罪?这个问题又扯到了人的定义,从生物上的角度说,人的定义应该是具有生物细胞,且能进行一系列生理活动的动物,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具有特定的思考能力。这样说来,也有道理,但,如果一个机器人在你最苦难的时候拯救了你,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你,在你失去了任何人性的时候又勾起了你的人性,他知道人性是什么吗?那他又是如何拯救你的?当他被人所编订了程序后,这个机器人是否就可以代表创造他的人,那它就不算人吗?恐怕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回答的。
我就这样,他远远看着残破的园子,我远远看着寂静的他,这又是命运给我的一个邂逅,也许我此时此刻整同他是一样的心情,却是不同的心境,我们知道些什么,猜出了些什么,却都始终无法改变些什么,这就是命运,如同一根鱼竿,你一天不上钩,你一个月不上钩,可你总归有一日是要被钓起来的,不论是什么原因,什么过程。
老妇人又开始朗诵起《圣经》上的诗歌来,我则在她身边细细的听,听她是如何赞美,如何去宽慰自己的。在她干净整洁的房间内,摆了两张关于耶稣·基督的画像,另外的挂着的照片,则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还有我,就是没有她,也许她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买好了一口棺材吧,作为失去一切的一个老人。
我很同情那些信神明的家伙,我也很敬佩他们,他们往往都是经历过大起大落苦难的人们,在如同海浪般苦潮的席卷下,科学往往就会变得虚幻,他们在渴望有人重新调动他们的心,来宽慰他,来感受他,这才成为了一个神教徒,正如史铁生所言的:“天天把死挂在嘴边的人,不是在期待死,而是在渴望爱”而史铁生便是这样一个神教徒,并穷尽一生的证明自己,以弥补自己对母亲,和对自己的悔恨。
我在月色下注视着她,直到月亮越挂越低,月光也从一个方向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我知道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便去了我往常那个同事的身旁。我发现,他现在比起往常来说,似乎是更加成熟了些,也确实,一个经历过离别苦,一个经历过内心挣扎的人往往会如此,不是什么醒悟,而是别人所经历过的痛苦,他也能深切的体会到,更加能够理解了他人的苦难,一言一语也更加贴合了那群受到创伤的人的心理,所以才说是“成熟”。
他将我的照片作为壁纸了,而不是来见我时周遭的风景,我感到很懊恼,为什么我又调动了别人的情绪,我应该给他带来的是积极,我也只是他人生的一个过客,我活着,或者我死去,他不应该保留着任何的心理负担,而应该是向前看去,剥下自己的一层皮,作为一个新的自己。
一个人抑郁了,有人说他是活在过去,我觉得,他恰恰是看不到将来;一个人焦虑了,有人说他是活在了未来,我觉得,他恰恰是不想成为过去;一个人坦荡了,有人说他活在当下,我觉得,他恰恰是理解了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过去,这才能够心怀感激的生活下去。
当一个人死了,那他便是看不到了将来,也看不到了过去,只是单纯的活在了当下。
我不想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却恰恰是这样一个人。
回去的路上,我又看见了那个长跑的运动员,他围绕着那已经被拆卸的园林,跑啊跑,在他身后,另一个身影也跟随着他,撵啊撵,在月光下自成了一道风景,我才明白,所谓的园林也不过一片真挚的情感和淳朴的记忆,就像故乡,那不是一个特定的地点,也不是一个特定的时间,当你走过一片小河滩,当你闻到一股飘香味,当你摸到了一种衣绒棉,而它们激起了你的记忆,那么此时此刻的此地就是故乡,向来如此。
然后,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