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子忙赔笑道:“都是奴才糊涂了,还请皇后娘娘千万别与奴才一般见识。皇后娘娘可还有旁的吩咐,若是没有,奴才就先告退了。”
见施清如点了头,方忙忙行礼,却行退下了。
待回头见了施兰如,自然也不可能再有好脸色,“皇后娘娘哪来的空闲见你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还真是脸大,竟敢提这样的要求。也是咱家蠢笨如猪,竟替你回了皇后娘娘,万幸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从来待我们这些人都和善有加,若是换了旁的主子,咱家早被你连累了!”
又冷笑道:“你不是要走吗?那就收拾收拾,即刻出发吧,还等着咱家请你呢?还是你压根儿就不想走,不过是以退为进,想看皇后娘娘会不会大发慈悲留下你,那你这辈子可就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了?呸,倒是打得好算盘,可惜我们皇后娘娘早与你们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一家子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算盘打得再好也是白搭!”
施兰如面白如纸,因而越发显得她脸上和脖颈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的靠在床头,却是无论小晏子如此冷嘲热讽,都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只是心里免不得苦笑与叹息。
早就猜到施清如不会见她的,不是吗,以前她是县主、是督主夫人时,她都见不到她,只能虚无的仰望她了,如今她更是贵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她自然更只有仰望的份儿了。
可她知道,施清如能那般理直气壮的无视她,从来都不是因为身份靠山之类,仅仅只是因为,她们母女是受害者,而她却是施害者的女儿,自身也阴微卑琐如见不得光的老鼠,她却行得正坐得端,从来都光明正大,当然能一直都理直气壮了!
但这又怪得了谁呢?
一切都是她们母女咎由自取,母亲自不必说,当年可谓是恶事做尽,无心无德而她自己,就算为母亲所累,注定以后的路都顺畅不了了,只要她足够坚强努力,心也足够正,应当也是能在逆境中挣出另一条大不相同的路来的。
偏她却被仇恨和虚荣蒙蔽了眼和心,从一开始就把路走歪了,以致一步错,步步错,终于落到了今日这般下场,自己早已面目全非,苟延残喘便罢了,可她的孩子却是无辜的,却也被她这个母亲连累,连来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
施兰如想到这里,眼泪都要下来了。
当日宣武侯夫人悬梁自尽后,施兰如知道韩征竟成了新君,施清如也夫荣妻贵,成了皇后娘娘后,又是愤怒妒恨又是不甘绝望之下,也想跟着宣武侯夫人自尽的。
反正施清如肯定不会给她活路,她反正也活不成了,何不自己结果了自己,好歹保留最后一分体面与尊严呢?
可摸着自己已经有些显怀了的肚子,施兰如却怎么也下不去那个手,不管她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不管当中有多少不堪,那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于是迟疑的结果,便是东厂的缇骑径自闯进了她的屋子,将她和她屋里的一众丫头婆子都给赶到了后面的空地去,与张云蓉婆媳祖孙三代并一众丫头仆妇待在了一起,之后更是将她们所有人都串粽子一般,给一路提溜着,下到了诏狱里。
诏狱有多阴冷恐怖,蛇鼠虫蚁又是如何的肆无忌惮自不必说,这些施兰如都还勉强能忍受,毕竟她曾待过顺天府大牢,之前落到人牙子手里那段时间,更是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
可张云蓉大嫂一直死死盯着她的目光,却让她实在没办法不怕,那目光真的跟能hiren一般,让她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止张云蓉的大嫂一直拿hiren一般的目光盯着她,张云蓉和她婆婆也是一样,都赤红着眼睛,扭曲着脸,在本就阴森不见光的牢房里,简直犹如厉鬼一般。
施兰如惟有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一遍遍的安慰自己,这是在诏狱里,她们绝不敢轻举妄动,她还是有极大希望能护好自己、更护好自己腹中的孩子了!
可惜到了夜深人静,无论是犯人还是狱卒们都已睡熟了之时,张云蓉婆媳三人还是如施兰如所最怕的那样行动了。
先是施兰如的大嫂上前抓住施兰如的头发,扇起她的耳光来,“jianren,竟敢勾引我夫君,还怀上了野种!先前我不得不忍你便罢了,如今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了,我自然犯不着再与你客气,今日便要打烂你这张狐媚子的脸,还要打下你腹中的野种来!”
扇得她眼前金星直冒,耳朵也嗡嗡作响后,又拳打脚踢起她的肚子来,满脸都是不把她腹中孩子打下来,绝不会停下的决绝与疯狂。
随即张云蓉与她婆婆也忍不住动手了,她们对施兰如的恨,一点不比张云蓉大嫂对她的少,甚至比张云蓉大嫂的更多。
明明只要侯府一日还在,大家便都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子子孙孙也会跟着受益,便是爵位,将来也未必就没有机会又重回她们儿子、孙子的怀里了,结果就因为一个jianren恬不知耻怀上了野种,弄得宣武侯夫妇都当宝一样,还因此沾染上了褚废人和废帝,得了废帝的所谓重用,以致一步错,补补错,终于到如今把一家子的前程性命都给葬送了!
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jianren,都是以为她腹中那个该死的野种!
本来光张云蓉大嫂一个人发起疯来,施兰如已不是对手了,再加上张云蓉和她婆婆,施兰如就更是只有任她们宰割的份儿了。
不一会儿便护不住自己的肚子,只能任婆媳三人的手脚都落到她的肚子上,很快肚子便剧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流失点一样,让她害怕恐慌至极。
可惜她无论怎么哀求告饶通不管用。
末了还是她近乎尖叫的抬出了施清如来,“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堂妹,身上流着一半跟她相同的血,你们今日若真活活打死了我,她不知道便罢了,一旦知道了,你们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你们的儿女,也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才算是暂时镇住了张云蓉婆媳三人。
她们倒是没那么怕死,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死了可比活着好多了,却不忍心让她们的儿女、孙子孙女小小年纪也跟着一起送命,哪怕这辈子注定已过不上好日子了,她们还是希望几个小的能活着的。
至于施清如会不会管施兰如,她们其实也是持的怀疑态度,早前施氏还不是皇后时,一样也是县主、是都督夫人,只要她愿意,小jianren又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可见皇后根本不会理会她的死活!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今哪怕只是那个万一,她们也不敢冒险。
适逢狱卒听见动静,骂骂咧咧的过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张云蓉婆媳三人都满脸的愤恨,施兰如则倒在地上,根本起不了身,略一思忖,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少不得又把所有人都骂了一回,警告了一回后,才骂骂咧咧的去了。
张云蓉婆媳三人只得就此打住,恨恨的回了各自的角落,蜷缩起来打盹儿。
余下施兰如只觉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痛,却知道自己眼下求谁都是没用的,遂只能咬牙硬撑着,同时在心里不停的祈祷,求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她的孩子,别让她的孩子就这么去了。
奈何她终于熬到小晏子找到了她,并将她弄出了诏狱,腹中的孩子却仍是没能保住,当天便彻底化作了一滩血水
“不是口口声声要走吗?怎么事到临头却又不动了,不会是后悔了,想赖着不走了吧?”
小晏子忽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施兰如的思绪,她忙胡乱拭了眼角的泪,回过了神来,“这便走,还请公公再稍等片刻。”
说完挣扎着下了床,简单收拾一番,系好披风后,便慢慢往外走去。
待出了房门后,施兰如深深吸了一口气,方又与小晏子道:“劳公公回去替我带声对不起给皇后娘娘,那是我母亲欠她母亲和她的,可惜这辈子是没法偿还了,只等留待来生了再替我带一句谢谢给皇后娘娘,谢谢她慈悲为怀,还肯留我一命,给我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惜一样只能留待下辈子再报答她了。”
小晏子还是满心的不痛快,不过听了施兰如这番话,到底没再说什么,只瞧着她上了车,又一路出了京城后,方回了宫去向施清如复命。
施清如听完小晏子的回禀,听完他转述的施兰如带给她的话,片刻方道:“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小晏子赔笑道:“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只恍惚听见她与车夫说了一句往南去,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施清如摆手道:“无妨,本宫也就随口一问罢了,想来她多半是要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吧?那宣武侯府的妇孺下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施兰如若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挺好的,终究作孽的是金氏,她只是被连累了,以致一错再错的,如今她既已彻底醒悟了,那当然该有一个新生的机会,下半辈子也是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让自己重获幸福的。
小晏子忙道:“下人都已被官卖了,妇孺孩童则都被虞夫人让张家兄弟二人出面,给重金买了下来,因此连他们住的房子都给卖了。如今两家的所有人都在一处赁来的破房子里住着,靠张家兄弟抄书养活,每日都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施清如闻言,虽有些意外虞夫人的雪中送炭,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她本来就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至于他们两家人如今每日都是吃了上顿愁下顿,那本就是他们应得的惩罚,怨不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