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落梅深冬至，杯盏交替又春分。

“山长水远，终会相逢。”

这是江雪离开翠鸣山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片刻，江雪便收回追忆的视线，饮下一杯酒。她眯起眼看西边的落日，带着微微的醉意，喃喃自语道:“花好月圆人长久，莫失莫忘莫回首。”

一

万云之下，丰瑞吉祥，万云之上，群神守望。

天族为培养未来一方土地的掌权人，令天族子弟外出修炼三年。三年后天庭殿试，以能力定尊位。譬如能力微弱者，做一方仙山神使，而能力至高者，堪可承袭东海君位。身为天族四公主的江雪，自然也对之神往。可惜，以她现在的资历，还差之甚远。

她俯瞰着一众仙山，琢磨挑个好地方才是。正在犹豫时，忽然身后传来声音：“四公主，在选地方呢？”

“是啊。”江雪一听便知，是太白星君。“你找我有事啊？”

太白星君笑道：“瞧你在这儿站了大半天。怎么样，选好地方没有啊。”

明知故问，江雪暗暗想着。但还是如实答道：“没有。”

“好巧不巧，老夫倒知道一处好地方。”

江雪看向他，问道：“何处？”

太白星君微微侧首，小声说道：“天下群山之中，翠鸣山的灵气，乃是最浓。”

翠鸣山？江雪在记忆中搜索着，疑惑道：“那是什么地方？”

“此乃八荒仙山中最为偏僻之所，此中仙气，对异族人有镇压之效，而对天族人修习，是最有好处。”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江雪自语道。

太白星君说道，“此处灵物众多，阴气较重。陛下多年前派神兽镇压此处，不允许人接近，久而久之，便无人提及。”

“那我去了，不是抗旨不尊吗？”江雪微微皱眉。

“那要看公主有多想去了。”太白星君笑道。“公主若想去，便拿二十个花月蟠桃与我交换，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江雪犹疑地看着他，这老头，别又是像往常一样找她骗桃儿来了吧。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四公主。”

江雪回头一看，是几个挎着篮子的仙娥。

江雪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为首的那位先开口了：“四公主怎可随意离开桃园……过几日仙君蟠桃会，我们采不到桃，耽误了蟠桃会，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啊……”

“是啊，四公主身为蟠桃园的使者，怎可随意走动，大家的差事都不好办。”一位仙娥有些不悦地附和道。

“几位错怪四公主了，是老夫请她在此相商蟠桃会之事，若要怪罪，自有老夫顶着。”太白星君开解说道。

几位仙娥这才意识到在太白星君跟前失了仪态，忙行礼赔罪：“冒犯星君。是我等莽撞了。”

蟠桃园的使者……这几个字像石头一般压在江雪心上。

蟠桃园使者、天族四公主。那个最不受宠的四公主，那个一千年前因遗失密卷犯下大错、误打误撞失掉记忆，被天帝下令日夜镇守蟠桃园四公主。一个被遗弃的弃子，皇族里微不足道的存在，连仙娥都可以瞧不起她。

江雪忍住心中的不快，缓声说道：

“几位仙娥姐姐莫急，请先去蟠桃园凉亭歇息片刻，我与星君商议完就来。”

几位仙娥听了，看了一眼太白星君，行了礼，便离开了。

江雪看着太白星君，这家伙虽是狡猾了些，同自己却交情颇深，从未伤害过自己，左不过是想骗几个桃罢了。当下修炼最重要，若能靠这一场比试翻身，也许以后就能在另一方天底逍遥，再也不受这天界疾苦了。江雪想到此处，说道：“三日后，蟠桃园西门取桃。”

“好。”太白星君微微一笑。

二

仙云浮沉，灵雾游动。

在翠鸣山转悠了半日，江雪并未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倒是冷清得紧。将这山转悠了大半圈，杂草丛生，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江雪不得已在山腰上施法建了座木屋。太白那老家伙，看我回去要他好看！江雪气得直咬牙。

从半山腰往谷底走，有一片繁茂的竹林。江雪转悠了一会，没有什么旁的收获。正准备绕离此处时，江雪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有人？

江雪沿着声音去寻，走至竹林深处，有一小方天地。枯竹叶铺就成的地面上，薄雾轻轻地环绕着，叶的背侧凝结着水汽，透出一股寒意。只见前方有一块宽七八尺的巨大岩石，上面坐着一个白衣男子。衣冠似乎旧了些，但是挺整洁。

眉若竹叶梢角裁，唇似朱砂点绛开。凝脂玉露芙蓉面，青丝三千描远黛。

天上人间，这等人物真乃罕有。

江雪回过神来，为自己贸然闯入而感到懊恼。此人看上去器宇不凡，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断然不能惹怒他。否则被他揭发到天帝那里去，自己估计连殿试的机会都没有了。江雪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出口道：“不知有仙君在此修炼，小仙到此游历，无意间冲撞阁下，如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半晌，那人并未应答。

江雪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见那人凝神修炼不于理睬，心里松了一口气，准备偷偷溜出竹林。

刚挪一下步子，只听那方传来清冷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江雪忙站住脚，恭敬地回道：“小仙唤作江雪。”

“江雪？”那人将目光看过来，轻轻地打量了江雪一番。“何解？”

“人间有诗言：‘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稍作停顿，江雪试探着问道：“敢问仙君尊姓大名？”

“竹岩。”他说着，又闭上了眼。明朗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在这清冷的空气里荡出涟漪。

“原来是竹岩仙君。”

“你是天族什么人？”那人问道。

“小仙是天族的掌灯童子，误打翻了烛台，被师傅罚下翠鸣山修炼三年。”江雪张口就胡言乱语了起来。

竹叶萧萧落，这般静默了片刻，江雪受不住这样的气氛，小心翼翼地开口：“小仙的住所就在竹林外不远处，仙君如有用得着小仙的地方，可随时吩咐。”

那人轻垂着眼，似乎睡着了一般。江雪见状，便没有再多言，天上人间，像这样不爱理人的仙君大有人在，她默默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到屋里，江雪看着天色。远处阴云密布，似乎不日便有雨。不知道那仙君驻扎在山上何处，是否常驻于此呢？

江雪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是在瞎操心，凭他的功力，自己不被他暗杀了都算好事，还担心起别人来了。江雪想起自己来此地的缘由，设下结界，一心修习起来。

三

闭关三月有余，江雪不禁感叹，这翠鸣山是荒废了些，但如太白说的一样，灵气确是浓郁，只是短暂一月时间，江雪便觉得自己功力大增。

她走出门，任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脸上，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眼底浮现起那白衣仙人的模样。既然出关了，便去问候一声吧，江雪想道。

谁想刚往竹林走了没几步，江雪便闻到一股焦味，她疑惑地往里走，被满目疮痍吓了一跳。岩石似乎是被雷劈过了。岩灰盖布了遍地竹叶，一片狼藉。那人倒在一旁，白衣有被烧焦的痕迹。

江雪慌忙跑了过去，小心将他的身子正过来，那张原本清秀俊逸的脸宛如一页白纸，眼睑紧闭，唇色发青。江雪伸手把过脉，还有气。

江雪试图唤他:“仙君？仙君？”

不见有苏醒的迹象，江雪将他靠在石上，渡了一些内力，又施了法术，见他脸色稍好一些，江雪又唤他：“竹岩仙君？”

仍是没有醒来。江雪看周围这场景，唯恐再有雷电袭击，心想：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若他都招架不住，自己更没有能力抵抗。索性使了个法术，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木屋中，再次给他运功渡气。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竹岩身体已渐渐恢复元气，人却迟迟没有要醒的迹象。

江雪索性跑到山下去取了水来，一回来，刚巧见竹岩疲惫地靠在床沿上。

江雪惊喜道，“醒了。”说着，将水壶递给他。

竹岩望了她一眼，神色仍有些倦怠，接过水壶说道：“多谢。”

水珠沿着他的唇角落下，江雪的目光停留在他脸庞上。突然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仿佛是许久不见的一个人，却不知是谁。

江雪还在望着他出神，没注意那人的目光已经迎了上来，等缓过神来时，对上那双视线，江雪心头一惊，尴尬地笑道：“仙君请再稍候片刻，我取水时猎得有两只野兔，再一柱香的时间就好。”说着就立马跑了出去。

屋外，江雪搭好的烤架上，兔肉散着诱人的香气，一月没吃东西，就算是神仙也该馋了。过了一会儿，竹岩从屋里走了出来，在她身侧坐下。